「不是我在說，潔西卡比我爸媽還狠。」

－Kilgrave

 

文｜Gerda

 

　　想像一個狀況，十歲以前你得了絕症每天全身被針頭戳，十歲以後你的絕症好了，但是卻因為被戳太多針，擁有了自己不想要的力量──言靈能力，如果媽媽逼你吃青椒，你一句：「不要！你滾！」她就會照字面的意思用球形滾動的方式離開房間，你究竟會變成什麼樣的人？你有機會成為反派角色以外的東西嗎？

 

　　這就是Netflix改編的漫威英雄影集《潔西卡‧瓊斯》全劇的重點。有一個具有透過語言進行心靈控制能力的壞人，幫自己取了個中二病的名字「Kilgrav」（直譯為『殺墳』），整天追著女主角跑。女主角毫無懸念的就叫做潔西卡‧瓊斯，她是個隱姓埋名的超級英雄，做著私家偵探的活計。她的英雄能力來自於擁有一身怪力，所以可以用彈跳的方式飛行、可以把人一拳擊殺、可以擋公車。潔西卡曾經被Kilgrav控制，直到她因此殺死一個不認識的女子之後，忽然之間對言靈能力免疫，還把一輛公車砸到Kilgrav身上。但想當然耳壞人沒那麼容易死，從此就產生了整整十三集你追我跑的故事。

 

　　對了，剛剛忘了跟你說，壞人的言靈能力其實是病毒造成的喔。

 

　　上面的劇情聽起來非常蠢而且不合理，但真正看起來倒不是如此。《潔西卡‧瓊斯》是2015年最受歡迎的英雄影集之一，也是Netflix與漫威合作的第二部作品。與上一部作品《夜魔俠》一樣，Netflix打造出了遠比英雄（及其周邊小人物）更具有內心深度、更耐人尋味的反派角色。

 

 

　　扮演《潔西卡‧瓊斯》第一季大魔王的Kilgrav，雖然擁有看似無敵的心靈控制力量，也毫無道德可言，以令人自相殘殺為樂，但看完整季之後，會從討厭害怕，變成同情憐憫這個反派。10歲之前，因為父母自私的永生期待而不能痛快的死掉，10歲之後，又因為延命治療併發的言靈能力而被父母拋棄──Kilgrav過著流浪街頭的生活，唯一繼續活著的方式，就是操縱別人。他可以走進任何一間房子，告訴屋主他就這樣住下來了；他可以走進任何一間餐廳，用餐不需付錢。他學會了控制別人，不開心的時候就殺死他們。但正如Kilgrav在劇中所說的：「這些年來只要我說了他們就做，我怎麼知道什麼是真的什麼是假的？」

 

　　Netflix強大的編劇能力，讓原本在漫畫中面目猙獰全身紫色的「紫人Kilgrav」，變成一個穿合身西裝、一口英國腔的「常人Kilgrav」。潔西卡‧瓊斯發覺Kilgrav沒死之後，接近創傷後壓力症候群發作的心路歷程，以及跟她的真命天子盧克周旋的橋段，固然也佔了一大部分，但整部戲劇主要的亮點，還是在探討「什麼是控制」、「人要為自己負責到什麼程度」。

 

　　「被控制的時候很輕鬆，因為我不用再為自己的所有決策負責。」「這段受控的經驗，讓我懷疑是否那本來就是隱藏在心裡，我想做的事情，只是我不敢承認。」劇中，受到Kilgrav控制的倖存者，聚在酒吧討論著這樣的問題。《潔西卡‧瓊斯》不斷出現的隱喻，正是在於「控制＼被控制」的道德責任歸屬難明。潔西卡的領養家庭姊妹派翠莎是個受虐小童星，一度活在酗酒星媽的病態控制之下。潔西卡的合作夥伴，冷血自私的女同志律師傑禮，拋棄了糟糠之妻，搞上年輕特助，想要離婚卻又不肯分出太多的錢，因此派潔西卡去「解決」一下前妻。

 

 

　　潔西卡一直都是「解決者」，無論是她的自我定位，或者是她的實際作為。當Kilgrav控制著她時，叫她「解決」一下某個公務員，潔西卡就當場殺死了她。日後Kilgrav苦追潔西卡，希望兩人「復合」時，潔西卡拿這件事情痛罵他：「你讓我變成了殺人兇手！」Kilgrav回答：「我只說解決（take care）一下，是你自己要殺她的耶。」同樣的，傑禮儘管不是個好人，也沒想要威脅前妻生命，潔西卡卻用威脅殺死對方的方式「解決」前妻。潔西卡的本質，似乎毫無疑問就是殺人兇手。只是她始終逃避不願意面對這一部分的自我，潔西卡想當個英雄，但是她只要一忙起來就用殺人或者威脅要殺人來解決事情。

 

　　這似乎是Netflix版本漫威英雄的特色，他們有著自己的性格缺陷跟道德困境，比起打擊犯罪，更多時候他們是花時間在說服自己真的是「正義一方」。在《夜魔俠》中，梅鐸律師想要讓地獄廚房保持原有的樣貌，也就是髒亂、貧窮、充滿小小犯罪的街區；神祕的反派費斯克，想要改造地獄廚房以符合他法西斯式的美學，用煙火一般眩目的爆炸，驅走原本的混亂。除了「不殺」的原則之外，很難說夜魔俠真的是比較正確的一方。《潔西卡‧瓊斯》中，Kilgrav想要得到世界上唯一不受言靈控制的女性──也就是潔西卡──的真愛，但過程中因為Kilgrav本身的道德感低落，而連帶殺了不少人。潔西卡從消極逃避，最後不得不直接面對Kilgrav過於沈重的愛，他們終於坐在同一張餐桌上，爭論著兩人到底有沒有交往過，在言靈力消失的間歇期間，為何潔西卡沒有離開？Kilgrav說，是因為愛，他感覺到了愛。而潔西卡矢口否認，說她只是不清醒。

 

 

　　到了這個時候，潔西卡發現自己有機會透過重新教育跟耐心陪伴，改變這個危險的壞人──但她想嗎？這是英雄的舉動？抑或不是？潔西卡究竟在哪個意義上是個超級英雄？超級英雄究竟在哪個意義上對人類有益？

 

　　如果看完這齣劇，你感覺到困惑不解，甚至感覺厭惡正派人物，請想起《潔西卡‧瓊斯》的價值就是在此。它讓原本無論善惡都很扁平的人物，有了血肉跟靈魂，因此才能激起觀眾的道德不適。因為輕重不等的邪惡，是我們共同的道德困境，所以英雄故事才會喚起我們的良知。就這個觀點來說，《潔西卡‧瓊斯》確實如同觀眾評分的那樣，是部值得一看的好劇。

 

 

 

 

影集資訊

《潔西卡‧瓊斯》（Jessica Jones）－Netflix，2015開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