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歲的女孩星(Star)接受傑克的邀約而離家出走,跟著一群年齡相仿的男女一同開著一輛小巴在美國中西部到處跑,一邊推銷雜誌賺錢,一邊抽菸飲酒開派對。然而,從兩人相遇、到星帶著行李跟傑克離開,不會超過二十四個小時。為什麼?
先回到本片的第一個場景──垃圾堆,星正在其中尋找仍可食用的食物,好帶回家放進那空洞的冰箱。除了經濟上的困頓,星還得照顧兩名稚齡的男童女童,忍受同住、略微年長的男子對她的性騷擾......這些苦,星無人可訴說,也沒人在意,青春正盛的她被環境所困。帶著兩名幼童想搭便車,卻怎麼攔都沒有車輛願意停下來,烈陽下,星忍不住喊出口:「我們不是隱形的(We are not invisible)!」
星展現出的悲憤,屬於她個人,也屬於她所身處的社會階層。就在此時,一輛小巴駛過,星發現車上的傑克注意到了自己,並直直望著她的雙眼。星被「看見」了。被看見,被注意,被努力取悅,十八歲的星其實好容易被征服,因為她真的一無所有。當傑克還提供賺錢的機會給她,星有什麼理由不上車?
小巴上,克莉絲朵是領袖,所有人都得聽她的話,包括業績最好又負責訓練新人推銷雜誌的傑克。隨時隨地都在嬉鬧的公路旅行歡樂非常,前方似乎可以通往每一個方向,猶如滿車青春所擁有的無限可能性。然而克莉絲朵的小巴是一種隱喻:是團隊,是體制。團隊帶給成員歸屬感,不遵守體制規則的人就會被踢出去。看似自由的移動,其實每個人都只是坐在小巴內,由克莉絲朵決定小巴該在哪裡停、該往何處走。
在克莉絲朵的指揮之下,小巴經常開到華美屋舍群聚的社區,讓成員們挨家挨戶地推銷雜誌。住在這些社區的大多是富裕的中產階級,傑克總是謊稱自己是為了賺取學費或是為了學校募款之類的理由而販賣雜誌,因為這些人家多半願意展現自己樂於助人的一面,有時也透過此過程產生一種優越感;只要他們認為這些受助者「值得」幫助的話。即使,他們判斷為「值得」幫助的對象往往不見得是最「需要」幫助的人們。
傑克很清楚這種心態,因此帶著星一起行動的他,在這些中產階級面前,從不顯露己方真正出身的社會階層,其實比他們所偽裝的更低。畢竟,於影片一開始時在垃圾堆中尋找物資的星,沒有任何一輛車願意為她慢下來或是停靠;可是跟著傑克一起偽裝,有些富裕人家竟然願意讓他們進屋喝水,同時認真考慮是否要幫助他們。究竟是必須在垃圾堆找食物的女孩、還是為學校蓋新餐廳募款的學生,更需要那幾十塊美金的幫助呢?
星不是沒有夢想。當顧客問她的夢想是什麼的時候,她的第一反應是:「從來沒有人問過我這個問題。」沒有人問,因為沒有人在意,也可能沒有人認為像星「這樣的女孩」會有夢想。從遇見傑克開始,星就一直期望著傑克更多的眷顧,他們也真的發展出一段羅曼史,星成了傑克第一個與之分享自己夢想是什麼的人。為了早日達成兩人的夢想,星做出了重大犧牲,無奈卻得不到傑克的諒解。
片末,一票青年男女如同往常那樣在野外開起派對狂歡笑鬧,星知道自己和傑克之間已經結束了,他們不再注視著彼此。當眾人皆圍繞著營火時,星避開火光和人聲,不會游泳的她默默走入一處池塘,沒入水中直至看不見頭部,幾秒後,星才猛然浮出水面,大力呼吸;這是重生的隱喻。鏡頭緩緩移動到池邊的草叢,好些螢火蟲在黑夜中向上自由飛舞著,如希望,如星。
電影資訊
《2016美國甜心》(American Honey)-Andrea Arnold,20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