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偷走兩次的人生──《別叫我兒子》(Mãe só há uma)

皮耶身著亮紅色洋裝。

 

  十七歲的青少年皮耶正值探索自我的青春時代,他晚上去夜店狂歡,在上課與其他女孩性嬉戲,下課後跟樂團練吉他,過著多采多姿的歡快生活。接著導演使用一種不讓角色出現在畫面,僅僅攝影物件與動作的方式,我們可以藉由見到皮耶的母親(從聲音與動作判斷)從冰箱內拿出食材、從櫃子上拿下器具、在廚房裡烹煮一餐,見到皮耶的母親如何平凡細膩的構成他與妹妹的家庭日常。雖然在這其中皮耶有些隱隱的女裝傾向,會躲在廁所裡塗口紅、穿黑色三角褲,擺著嫵媚的動作自拍,然而這些舉止都是鎖著門小心翼翼的藏匿著。

 

  這一切直到上學途中突然出現狗仔偷拍、警方上門詢問並要求驗DNA,並確認皮耶的母親是十七年前從其他人家偷走嬰孩(皮耶)的兇手,而親生父母已經報警找上門來,皮耶規律歡快的生活就此突然崩解。「我已經有家人了。」「去你的,我叫皮耶!(親生家庭將它命名為菲利浦)」儘管皮耶不停抗拒著外在發生的巨大變化,甚至皮耶以為在母親被帶走後,最後能陪伴在身邊的妹妹竟然也是母親偷抱回來的,且妹妹的親生父母接到通知時,也毫不猶豫地來將她帶離皮耶的身邊。

 

整片中導演用著一種詼諧手法勾勒出青少年們面對親情、愛情,還有同儕間的微妙關係。

 

  皮耶頓時陷入一片沉默的混亂之中,從十七年來賴以為生的「家」突然被抽離開來,強迫放置到一個全然陌生的血親家族之中,過份親切的友好侵襲著他,他沉默的抗拒著。在第一次家族聚餐時,皮耶面對親生母親步步進逼的觸碰,心生排斥,乾脆找藉口躲進廁所,最末由有血緣關係的弟弟來找他,帶點無奈的喊著:「我媽找你這麼多年,而你卻躲在廁所。」在這整片中導演用著一種詼諧手法勾勒出青少年們面對親情、愛情,還有同儕間的微妙關係。

 

  在聲音表現方面,眾人積極的向著他說話,重複而交雜的說話聲背後搭配著不和諧的背景樂,像是將他放置到一個高度雜音的世界之中,我想正是用這樣讓人焦慮的雜音交錯表現皮耶的內心感受。在一連串親生父母積極的想要他融入的表現,並試圖讓皮耶符合他們期望的打扮、興趣(足球與保齡球),皮耶越是抗拒、脫序,那原先僅僅藏匿在他心底對於陰性特質的渴望(塗個口紅與指甲油)突然大爆發似的,甚至在親生父母要他去換襯衫時,他卻試了一件奇形怪狀的性感洋裝,並執意要購買它,並開始身著怪異的性感洋裝參與新家庭的一切,這讓親生父親忍無可忍,也讓夾在兩人之間的親生母親無比為難,而弟弟則是一直表現一種不置可否的態度。

 

「家」,不是佔有、控制,而是陪伴。

 

  在皮耶身著亮紅色性感洋裝去打保齡球頻頻洗溝的同時,親生父親忍不住大罵並與皮耶起了衝突,親生父親覺得皮耶刻意違逆他們好表現自己的不滿,而皮耶更是覺得委屈難受。在那刻劇情情感張力拉開到最大,皮耶衝著親生父親大吼:「你以為我是自願被偷走兩次的嗎?」親生母親此時過來勸架,皮耶朝她喊著:「別叫我兒子,你不是我媽媽。」「你們偷走了我的人生。」這不免讓人去思索「家庭」的概念究竟是什麼?雖然親生家庭在經濟上看起來要比原先的家庭過得更為舒適,但這就會是皮耶想要的生活嗎?「生」與「養」究竟孰輕孰重?

 

  在衝突落幕之後,皮耶將自己鎖在房內,坐在床上用電腦尋找著妹妹的下落。此時,親生弟弟來敲門,皮耶無奈地開了門放他進來,他只默默地問了皮耶在做什麼,皮耶也老實回答。弟弟沒有多說些什麼(沒給予意見,也沒有制止),僅是沉默輕巧的坐到皮耶身邊,皮耶也讓開一點位置,整個畫面就放在兩人沉默的肩碰著肩,半晌,弟弟緩緩地靠近皮耶,小心翼翼的將頭放到皮耶肩上,而皮耶意識到,稍稍喬了一下姿勢,放下肩膀給弟弟枕著,兩人就這樣沉默相依相偎的陪伴著。最後結束的這一個畫面,我想這也給予這整部片劃下一個美好的句點,導演安娜慕依拉緹用了她自己的方式去詮釋這樣真實故事改編背後她覺得會面臨到的抉擇與答案:「家」,不是佔有、控制,而是陪伴。也許皮耶渴望的親情樣態,一直都不是親生父母那樣積極且具有侵略性的友好(有種試圖銷毀或抹滅他原先形狀的過份親暱),而是這樣平凡相依的溫暖。

 

 

電影資訊

《別叫我兒子》(Mãe só há uma)-Anna Muylaert,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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