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之形》電影版改編自大今良時的原作漫畫作品「聲之形」。由日本京都動畫製作，山田尚子擔任電影導演。若有稍微涉略動漫資訊，一定知道漫畫聲之形早已是漫畫界的「準神作」；而這次電影版由以精美作畫聞名的京都動畫製作，台灣的漫迷們無不引頸期盼，求神問佛只望能馬上在大螢幕上欣賞。

 

　　經過代理商的努力，《聲之形》終於也在台灣上映。票房也在三天內開出亮麗的兩千萬，是所有台灣新片之首。可是，除了這個好消息之外，《聲之形》也惹出爭議：部分家長至國發會公共政策網路平台抗議，認為情節牽涉到霸凌與自殺，並消費聽障，希望該片「滾出台灣」。好在，此案近日即被駁回，畢竟，《聲之形》可是在日本與文部科學省合作，宣傳防止校園欺凌及自殺，同時推廣對殘障兒童的關懷。

 

　　《聲之形》內容雖然涉及一些敏感、灰暗的話題，但它想呈現的絕對不僅止於此。女主角西宮硝子是有先天性聽覺障礙的少女，於小六時轉學，硝子努力想融入新環境，積極的用「筆談」嘗試與同學交流，但總是遇到各種障礙和失敗。而男主角石田將也，則是當時班上的孩子王，雖然平時總是調皮搗蛋，但骨子裡絕非壞人。將也似乎是第一個注意到硝子與班上同學有股隔閡的人：同學們一開始可以很有耐心地與硝子交流，但隨著時間的增長越來越覺得麻煩。將也起初只是想捉弄硝子，既可以緩解班上日漸凝重的氣氛，又可以嚇阻硝子，讓她別再一如既往地想融入同儕，弄得大家反而不自在。 　　

 

　　可是硝子絲毫不介意那些惡作劇，仍然笨拙地、拚命地、笑著努力。

 

 

　　這反而使將也的欺凌行為越演越烈。隨著霸凌行為的劇增，班上同學也僅是笑笑帶過，班級導師也默不作聲。最終，硝子的母親向校長反映：硝子的助聽器在五個月內換了八個──她懷疑硝子在學校遭遇霸凌。事件爆發，班上所有人皆直指將也是霸凌唯一且最惡劣的犯人。

 

　　明明，其他人也在背地裡說硝子壞話；明明，其他人也在將也欺負硝子時觀望竊笑；明明，沒有任何人對硝子伸出援手。

 

　　在將也回過神之前，他已經成為班上其他人霸凌的對象。當初對硝子做的所有事，都反饋回自己身上。這一切都來的太快，彷彿一場醒不過來的噩夢──直到見到母親的眼淚，將也才感受到沉重的現實迎頭砸了下來。某些畫面漸漸築成了將也的罪惡感：母親臉上似乎被打的傷痕、硝子摀著淌血的耳朵、自己與硝子重疊的境遇。而這一切最令將也感到痛苦的還是──默默幫將也把被塗鴉的課桌擦乾淨的硝子。

 

　　將也便背負著自己的罪孽，直到高中再次遇見了硝子。

 

 

　　除了硝子之外，將也在高中再次遇到許多人：有著當初一起排擠硝子且毫無悔意的植野直花，活在自己是好人幻覺裡的川井美樹，和當初願意接近硝子但反而被排擠的佐原美代子。無論是誰，他們都背負著過去，苟延殘喘地繼續往前走。

 

　　《聲之形》原作作者大今良時在訪談曾提到：「所有的角色都是自己的分身。」被霸凌的、霸凌人的、默許霸凌的、別過眼忽略霸凌的，或多或少都是我們的一部分。《聲之形》透過殘疾與欺凌這兩個元素起手，但不侷限於此，更可擴展到我們該如何與他人相處。

 

　　西宮硝子聽不見聲音，一輩子都是眼睜睜地看著他人在配合她，長期下來總認為自己是其他人的麻煩。石田將也不想看見別人的面容，從小學開始他的惡名昭彰如引隨行，四處的流言蜚語似乎在提醒他不能忘卻自己的罪惡。硝子與將也的自我厭惡，使他們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硝子總說對不起，覺得一切都是自己的錯；將也無法誠實面對他人，因為他曾犯下不能被原諒的過錯。

 

　　但什麼是原諒呢？

 

　　面對罪無可赦的加害者，我們該怎麼原諒？又或者，如果最不想原諒的人恰恰是自己，我們又該如何是好呢？作者大今良時在創作《聲之形》時，即有意識地處理這個問題：「......在學校生活當中，老師的態度讓我想了很多很多。有時候，男孩子會對我惡作劇，然後把我的東西弄壞。雖然看得出他們發自內心地反省了，不過老師完全不會當回事。儘管孩子們意識到自己的錯誤，想要感到謝罪，但是依然不被原諒。這是為什麼呢......我在別人意識到自己錯誤的那一刻，就希望能夠原諒對方了。」

 

 

　　電影結尾，主角一行人走在校慶園遊會裡。原諒大概就像朋友一樣，總發生於突然、未察覺之處，可是一旦意識到了：「我原諒了」、「我們是朋友了」卻又無法很坦然的表達出來。因為真正想說的話與總是特別難傳達出來。就像是在片中，西宮硝子小學時無人懂手語，因此大多以較無效率的筆談和同儕交流。手語在此成為「真正交流」的隱喻，而缺乏手語的對話，皆象徵著西宮硝子此時的交流是單向的，缺乏彼此的理解，間接造成日後與同學間的嫌隙。

 

　　長大後，石田將也學了手語，不是為了贖罪、也不是為了自我滿足，或許只是想聽到西宮硝子真正的聲音罷了。所以，與其說「手語」幫助將也與硝子進行良好的溝通，倒不如說「學手語」本身就代表著將也真正的想法──對硝子的歉意，自己的罪惡感，如果一切可以重來有多好......好多、好多那些無法被象徵符號所乘載的一切。

 

 

　　京都動畫本次的作畫與音樂水準仍然可圈可點，想必是這部作品本身即帶給團隊莫大的感動而希望盡全力將作品完美呈現。所以，如果我們可以不執著於表面上的一些灰暗，而是認真去感受《聲之形》想傳達的理念，或許我們就不會想要它「滾出台灣」。也或許，如果我們在人際相處之中，無論是對他人還是對自己，能更用心傾聽真正的聲音，我們便可以避免一些痛苦的事情發生。

 

　　劇中，硝子在小學裡的遊樂設施旁，將也見硝子見見受班上孤立，帶著屁孩高傲的語氣要硝子「察言觀色」。硝子聽不見，但她比了一段手語，手在空中揮舞，極力傳達自己的想法。「你很噁心欸」──原來將也也聽不見硝子的聲音。

 

　　後來發生了許多的事情，將也開始學習手語，才曉得當初硝子的意思：硝子先將食指指向自己，再指向將也，最後左右手心相對握，輕輕上下搖晃：「我，你，朋友。」

 

 

　　西宮硝子，和石田將也，可以當朋友嗎？

 

　　小時候無法回答的問題，長大後石田將也則希望用盡一生的時間去回答──而這也是《聲之形》給予我們的啟示。

 

 

 電影資訊

《聲之形》（聲の形）－山田尚子，20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