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利史考特(Ridley Scott)選擇繼續鑿深《異形》前傳,而非延展本傳故事,是為了探知人類的起源、異形的出現,進一步討論他所信仰的到底是神之子還是偉大先知,且有沒有可能是更高等的生命體?正因雷導不單純只是想在影史中留給觀眾「異形」這個可怖的樣貌、令人恐懼的形象,所以他必須回溯異形的來歷以完整自己的論述,而這樣的回顧,才能幫助前瞻。
《異形:聖約》(Alien: Covenant)的故事發生在《普羅米修斯》(Prometheus)十年之後,航行於宇宙中的太空船聖約號,乘載著一群由夫妻組成的船員、兩千名拓荒者,和一位輔助任務的生化人瓦特(Walter),預計到銀河系彼端的行星建立人類的新基地。途中卻因能量收集帆被燃損以致偏離航道,意外發現一顆距離更近、條件宜居的星球,因原隊長殉職而接任的新隊長決意捨棄原本計畫,降落在其實是《普羅米修斯》裡的倖存者蕭博士(Dr. Elizabeth Shaw)與生化人大衛(David)先前也找到的「工程師」居住地上,只是這裡已無任何動物生存的跡象……。
看過《異形》系列任一集的觀眾都明白,接下來針對《異形:聖約》的討論必定會談論到劇情內容,如果還沒觀賞過本片可以看完再來。另外,之前釋出的幾段番外短片也別有價值,尤其聖約號角色的關係以及普羅米修斯的後續頗仰賴於前導片的交代。
喜歡《普羅米修斯》與《異形:聖約》的影迷會很欣賞導演每每丟出他所思索的概念,當然也有人認為既然要探討生命的意義與起源等帶有哲學、宗教內涵的問題,異形電影是不是描述的不夠深入?不過對我個人而言,科幻電影最重要的啟發往往不是給予答案,而是拋下問號,不把這些作品視為懶人包來思考是對創作者與自己的尊重,我們見證的是史考特將自己腦袋迴路具體展示的龐大遺產,更何況《異形:聖約》的視覺特效、美術呈現仍是那麼令人懾服,雷導創造懸疑驚悚的能力亦寶刀未老,即使有些片段敘事略嫌混亂,但整體觀影時還是能享受其中的。
當上一集的生化人大衛有如救世主般降身於聖約號船員亡命之際,我們就知道這次他的定位已然跳脫了「彼得・偉倫(Peter Weyland)的造物品」,而攀上「造物者」之姿。人類與大衛對自己的產物同樣是一再改版,但立意卻不同:人類深怕被生化人反撲而將新型機器人設計成沒有創作的能力,瓦特不會作夢、不懂音樂、不像大衛一樣會因老電影落淚,不完美但也較無所謂對人類的「殺傷力」;而對創造出自己只是因為「我可以」的人類感到徹底失望的大衛,摒棄天堂僕人的安逸,甘做地獄的主人,他亟欲培育出力量大、速度快與繁衍強盛之完美物種的野心是一只黃金戒指,除了目的地沒有其他旁岸。
至於看完《異形:聖約》後我仍有疑問,例如女主角丹妮絲(Daniels)為什麼沒有於看見偽裝成瓦特(有自動復原能力)的大衛釘補自己臉頰時發現真相,反倒還幫他修復裂痕?當然,分飾兩名生化人的麥可法斯賓達(Michael Fassbender)後來看見異形被攻出船艙時嘴角揚起的幽微弧度,不可否認是極具難度的詮釋,究竟是瓦特因欣喜異形被殲滅而鬆了一口氣,還是大衛終於釋放的可惜之嘆?這種讓人明知,卻又刻意反轉的誤導頗值得玩味。
其實不論人類、生化人抑或是異形,均符合1979年《異形》(Alien)已揭示的定義,都是被求生本能、悔恨與道德妄想造就出的生存者,在不斷創造的同時也迎向無可避免的毀滅。大衛對瓦特說教般地道出:「閒散之手乃邪惡溫床」時,似乎是為自己從不妥協的立場解釋成對「生於憂患,死於安樂」的認清,但是憂患中就一定能「生」存嗎?這個吞噬所有工程師與人類的巨大憂患,是否終有一天也可能鋪天蓋地將大衛襲捲而「死」呢?雷利史考特看穿人類經常只是井底之蛙的見地,以及對於地球以外還有什麼物種的旺盛好奇,是值得欣賞的,年事已高的他並不閒散,仍不懈創作寓言和預言。
電影資訊
《異形:聖約》(Alien: Covenant)-Ridley Scott,20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