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都是別人的夢:《迷夢鑽石島》

 

柬埔寨電影《迷夢鑽石島》曾拿下坎城影展國際影評人周的SACD獎。 

 

  說來有點老套,鄉村青年為了維持生計到都市打工,然而殘酷環境、貧富差距,使其漸漸迷失於燈紅酒綠的繁華中。《迷夢鑽石島》(Diamond Island)故事背景在柬埔寨的鑽石島──昔日關痲瘋病患的荒涼小島,今日豪宅建案的開發區。男主角博拉(Bora)離鄉背井,白天在建築工地當工人,蓋著自己永遠買不起的大廈,夜裡和朋友外出,感受大城市的霓虹與喧囂。一日,他偶然與多年前就離家出走的哥哥索雷(Solei)重逢,在索雷的引領下漸漸進入他從不曾參與的紙醉金迷。他擺盪在兩種截然不同的生活之間,以為能為自己的明天找到出口,然而,當夢醒的時刻終究來臨,他不得不意識到明天也許沒有出口。

 

  老故事如何再說一次?《迷夢鑽石島》以飽滿的人物與情緒取勝,情節上並無太大起伏。電影的節奏悠緩而抒情,透過博拉一雙外來者的眼睛,觀眾很快能從這個靦腆沉靜的主角身上,看見外界映照的虛浮和迷茫,無論是和幾個工地好友不著邊際的晃蕩,或者遇到索雷後親身體會的城市浮華。電影中的對白是克制的,許多話未曾真正說出口,許多情感也總是點到即止。博拉溫順地承受著生活,即使和索雷的一行友人出遊,也總是溫和地看著他們恣意嬉鬧。與其說《迷夢鑽石島》是勞工生態的寫實描繪,不如說是聚焦於害羞少年的成長故事,雖然或多或少帶著一種過於詩意的想像,但業餘演員的本色出演,為電影增添了真實的生活氣息。

 

透過博拉一雙外來者的眼睛,觀眾很快能從這個靦腆沉靜的主角身上,看見外界映照的虛浮和迷茫。

 

  博拉與工地附近的女孩成為戀人,女孩告訴他在她祖母年輕時,金邊曾經下過雪,白茫茫的大雪覆蓋了金邊的高中,彼時女孩的祖母青春貌美。這段耳畔低喃的戀人絮語,卻成為搖搖欲墜的金邊夢的詛咒,博拉和女孩約會完回到工地時,毫無預警地得到摯友工安意外的消息,接著又與其他朋友大吵一架。女孩半夜探訪心事重重的博拉,兩人無言對坐,忽然就降雪了,這真是神來之筆,熱帶的夜裡,雪落無聲,夢醒時分毫無預警地到來,卻又溫柔到恍若無傷。這種溫柔是本片最大的特點,許多殘酷的段落,皆以一種饒富詩意的方式展現,重重提起,輕輕放下,所有無處可去的心事。

 

  也許因為這種詩意的敘事使然,故事背景雖在發展中的郊區,裡頭的一干角色,卻有一種比都市青春更為纖細脆弱的特質,像是博拉與索雷的一行友人窩在豪宅裡看的3D投影蝴蝶:精巧、細緻,種種細節栩栩如生,卻不擁有真實的生命,只能依靠投影的光源而活。片中的攝影一再強調城市夜裡的光,無論是舞池的燈效、酒吧的招牌、遊樂場的設施、工地的照明,甚至手機的幽光,彷彿一旦抽離光源,眾角色便頓失所依,打回原形成蒼白的幽魂。

 

與其說《迷夢鑽石島》是勞工生態的寫實描繪,不如說是聚焦於害羞少年的成長故事。

 

  在對未來的展望背後,村子裡的母親象徵兩兄弟過去的生活,索雷早已切斷與過去的聯繫,博拉卻一心盼望他們能一起回去,這是他對索雷(也是對自己)最大的誤會。而當母親死去,博拉終究被迫與過去的生活告別,葬禮過後,他在屋後樹林中尋找索雷曾提起的一棵爬滿藤蔓的樹,卻遍尋不著。鏡頭裡沉靜的綠意,與五光十色的金邊形成強烈對比,然而博拉選擇的城市生命,卻必須仰賴那些迷幻的燈光。找不到的樹是找不到的根,也暗示博拉將要選擇(或被迫選擇),一種非己所願的無根生活。

 

  電影開頭即以誇張的手法對比貧富之差,「歡迎來到鑽石島」的看板是為有錢的投資客而設,生存於城市角落的工人,就如同工地的存在本身,只是一種過渡時期的混亂,他們不屬於房產廣告中那個即將到來的明天,大廈落成後就必須消失。正如這個迷失於城市的故事,以前已經發生過,以後還會繼續發生,很快就會被人遺忘。迷夢鑽石島,但那其實都是別人的夢啊。

 

 

 

 

電影資訊

《迷夢鑽石島》(Diamond Island)-Davy Chou,2017 [台灣]

2017台北電影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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