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十年過去了。2007年之於另類樂壇而言,著實不壞。除了教主電台司令(Radiohead)在團員各自發展幾年後終於推出第七張專輯《In Rainbows》之外,液晶大喇叭(LCD Soundsystem)也端上了大受好評的《Sound of Silver》,被英國《衛報》與《Uncut》雜誌等媒體奉為年度最佳專輯。然而最令我懷念的不是這些當年已經享譽國際的大戶團體,而是正開啟單飛後成名之路的妃絲特(Feist) 。
多倫多發跡的 Feist,一向以醇厚而略帶沙啞的嗓音為特色,2001、2002年間曾為加拿大天團崩世光景(Broken Social Scene)的一分子。Feist 於2004年發行的第二張個人專輯《Let It Die》已經引起了一陣騷動,尤其專輯中的單曲〈Mushaboom〉還被服飾品牌 Lacoste 納入廣告中。但真正讓她名揚四海的是她2007年的《The Reminder》,其中單曲〈1234〉發行後飆上各大銷售榜單,並被蘋果公司相中,選為 iPod Nano 的廣告配樂。然而這首歌最初原為澳洲創作歌手 Sally Seltman 的作品,由於她認為實在太符合 Feist 的風格,便提議由 Feist 來演唱,兩人於是合作將〈1234〉搬上檯面。Feist 因此被提名葛萊美獎最佳流行演唱女歌手,而《The Reminder》一碟更被提名最佳流行演唱專輯(可惜兩項都輸給了傳奇女伶艾美懷絲)。
專輯中的曲目可以說是各有風味,但屬於 Feist 獨特的懷舊元素卻也貫穿其中,藏在時而民謠,時而輕搖滾,又偶爾來點爵士魂的細節裡。聽上去輕鬆自在得毫不費力,執行上卻相當完美。由於不只一兩首頗適合當愛情喜劇的主題曲,也多少助長了 Feist 在新粉絲們心中的夢幻女神形象。那幾年,她成為鎂光燈的焦點,從《芝麻街》到訪談脫口秀都能一睹她的倩影、她的演出。
然而爆炸性的名氣誠然容易讓人手足無措,Feist 甚至在回顧性的訪談中聲稱自己當時「失去了對音樂的好奇心」。繼《The Reminder》的發行與巡迴演出後,她放下吉他,將音樂生涯暫停了兩年,才得以重拾自我,尋得新的靈感。於是《Metals》在2011年出現了,雖然再度和製作人 Chilly Gonzalez 合作,爵士與藍調的痕跡也仍然存在,但擺脫了以往較為輕柔的曲風,不再夾帶一絲絲甜膩,而趨於滄桑苦澀。少了些讓人聽了想隨之擺動的節奏,卻添了些低吟呢喃,也似乎更貼近 Feist 的靈魂深處。
有趣的是,下一張專輯又醞釀了更久。
沉潛六年,Feist 終於在2017年四月推出了《Pleasure》。年過四十的 Feist 聲音和十年前一樣柔軟彈性,高音縈繞,低音迴盪,但專輯曲風卻比《Metals》更加蕭瑟。除了其中幾首重新擁抱了她的搖滾根源外,多數歌曲中她彷彿扮演著遊唱詩人的腳色,向聽眾喃喃訴說著破碎的愛情與無常的人生。
2007讓 Feist 嚐到了由獨立音樂界跨入流行普普世界的超高人氣指數,卻也為她塑造了一個難以擺脫的音樂形象。接下來的十年,似乎是她脫離大眾口味,一再尋求回歸自我本質的過程,在她的龐克根基與歲月的陶冶之間取得平衡。而她的故事多少也反映另類音樂這十年來的轉變。回顧八O年代,獨立音樂於英、美兩地崛起並開始超越本意,不再局限於狹義上獨立廠牌製作發行的音樂,逐漸廣義地包含叛逆、前衛、非主流的「另類次文化」。到九O年代,不少獨界藝人及樂團闖入了主流世界。從 Blur 與 Oasis 到搖滾詩人 Elliott Smith,在這幾年不論名氣與專輯銷量都大幅攀升,並形塑了另類音樂人在主流市場中的偶像形象。
而伴隨21世紀到來的是更顛覆性的改變,數位技術的成長及網路普及化,使買唱片成了過氣的消費行為,但也提供了剛發跡的音樂人成本低廉的新平台可以發表及宣傳作品。Death Cab for Cutie、Belle and Sebastian 與 Arctic Monkeys 皆為這個時期成名的好例子。同時,「獨立」與「另類」等標籤卻也開始被濫用,樂團層出不窮,乃至失去了意義。回到 Feist 的發展,她大約也是在這個時期打入主流市場的,十年後的2017,她發表了第五張個人專輯,面對的卻是一個迥然不同的氛圍。此時的獨立音樂在歐美已被批為自我陶醉的「白人音樂」,不再展現反資本主義的草根精神,而淪為一種流行時尚風格,亦即「酷」的代名詞。就音樂上的突破而言,這些白人樂團與藝人也少有創新,流於陳腔濫調,反倒是 M.I.A. 與 FKA Twigs 等背景多元的黑馬讓人耳目一新。
但 Feist 並不需要太擔心,總是有懷念當年的老粉絲對她死心踏地。只是時代在改變,廣大聽眾的資源越來越豐富,耳朵也越來越尖,新鮮音樂人若想擺脫主流的枷鎖,可得更有創意些。
圖片出處:OUTinPerth、Rolling Ston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