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們起身離開同溫層:《衝突的一天》(Clash)

 

埃及導演穆罕默德.迪亞布執導的電影《衝突的一天》描述一場發生於開羅的街頭運動。

 

 

  由埃及導演穆罕默德.迪亞布 (Muhammad Diab) 執導的電影《衝突的一天》描述一場發生於開羅的街頭運動。

 

  2011年,獨裁統治長達三十年的穆巴拉克 (Husni Mubarak) 政權被推翻,隔年穆斯林兄弟會 (Muslim Brotherhood) 的穆西 (Muhammad Mursi) 就職成為革命後的第一任民選總統。

 

  看似邁向了民主,卻只是乍現的一絲曙光,上任後,穆西總統並未能緩解失業、通膨等社會問題,甚至欲擴大總統權力。諸些種種令人民不滿,因此2013年再度發生了大規模的抗爭。

 

  抗議人士走上街頭,穆兄會支持者亦上街與之抗衡,與此同時,穆西實施鎮壓,並宣佈示威為非法。片中軍警濫捕之背景,即源自於此。

 

本片巧妙地將埃及的社會與政治情勢濃縮於一輛囚車中。

 

  本片巧妙地將埃及的社會與政治情勢濃縮於一輛囚車中。自首至尾在車內拍攝,導演以特別的手法呈現近乎窒息的壓迫感,以及周圍暴動四起時,從車窗窄小縫隙只能瞥見片斷的不安和困惑。

 

  二十五個人因軍警濫捕被關進同一輛囚車中,他們各有各的堅持和不肯退讓,然被迫處在同一空間,唯有試著合作,才有可能逃出囚車。

 

唯有試著合作,才有可能逃出囚車。

 

  本片反映的除了衝突之事實,更多的,是這群立場不同的人共同合作的可能性,與這可能性在邁往民主的過程中之不可或缺。

 

  衝突無法解決的一大關鍵,在於溝通。人們關注社會、大喊民主,卻時常淪至各說各話。同溫層太厚,身在其中感到舒適滿足,好像大家觀點一致了,可以起身有所作為了,卻不然。每個群體都各執己詞,沒有討論空間、失去溝通能力,這是最危險且最無法改變任何現況的窘境。

 

  片中二十五個立場不同的人能從爭執不斷到並肩合作,若非被迫處在同一空間,恐怕很難達成,而如是令他們被迫有所作為,正是導演安排高明之處。

 

  軍警濫捕施壓,是上位者對自身權力的擴張,也是對民主最大的挑戰。此時,二十五位並肩合作的人不是為了政府軍隊、宗教信仰、抑或任何立場的選擇,而是彼此的共識──逃出囚車。為逃出囚車而相互扶持,他們象徵著對抗權力的大眾。

 

為逃出囚車而相互扶持,他們象徵著對抗權力的大眾。

 

  片中也顯示了埃及宗教對立之現況。伊斯蘭教佔了埃及人民信仰的90%,而另外10%則多為科普特基督教徒 (Copts,意為埃及的基督教徒)。科普特基督教徒常受穆斯林歧視,因此在手腕內側刺上十字架以示宗教認同。片中一位因試圖釋放人民而被關進囚車的軍警即是如此,一幕,一位母親看見其刺青,便請他遮好,可看出基督教於埃及地位之弱勢。

 

  而那位母親,和同車另一位穆斯林少女,也是埃及社會中之弱勢少數──女性。然而身為相對的弱勢,她們並不柔弱,反而剛強,甚至比男人更堅定地維護自身(和家人的)尊嚴──母親為了進入囚車保護兒子刻意與軍警起爭執,少女則不顧父親反對,執意上街支持穆兄會。她們的勇氣果敢,並不輸社會中相對強勢的男性。

 

母親為了進入囚車保護兒子刻意與軍警起爭執,少女則不顧父親反對,執意上街支持穆兄會。

 

  人物的刻劃亦是本片一大特色,每個人都只是暴動中渺小的生命體,但在壓抑的囚車中卻個個形象鮮明。透過彼此的對話和行為,增加了戲劇性與敘事的感染力。一幕他們笑著歌唱的情景尤為深刻,在外頭暴力的衝撞下,囚車彷彿成了一個與之隔絕的小世界。那段歡樂的時光雖短暫,卻是片中一道綻放善良的微光。

 

無論外頭多麼險惡,人民最終仍舊得走出囚車。

 

  然而,無論外頭多麼險惡,人民最終仍舊得走出囚車,這才是邁往民主的過程中真正的考驗。2013年的革命,最終雖因人民與軍方力量結合並推翻穆西政權而告一段落,但掌權的不是人民,而是軍方。在軍政府統治下,社會動盪持續、宗教對立亦然。

 

  今年(2017年)4月,埃及坦塔 (Tanta) 兩座科普特基督教堂被伊斯蘭國的自殺式襲擊者炸毀,宗教對立之衝突依舊存在,甚至因對立深化而加劇,且未曾止息。

 

最終,埃及迄今並未贏來真正的民主與和平。

 

  綜觀而言,《衝突的一天》能使人以參與者身份親歷其境,又能在觀影結束後抽身,回到囚車和螢幕外的現實生活以旁觀者身份反覆思考。衝突絕不只有一天,但在人們開始溝通的那刻,對埃及之時勢,以及所有邁往民主的國家之未來,仍能感受到一線緊握著的希望與期待。

 

 

 

 

 

電影資訊

《衝突的一天》(Clash / Eshtebak)- Mohamed Diab,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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