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溝口敦

譯｜李建銓

 

　　「女人在作夢的時候，多少錢都願意付出」

 

　　接著我詢問P氏，過去在交友網站中，從同一個人身上收取到的最高金額是多少。P氏答道：

　　「大約在一年多之前，有一個人就支付了二億圓。對方非常純情，透過電子郵件交流，決定和我們公司安排的暗樁結婚，說起來真的病得不輕。對方是北陸一家大型食品公司的社長千金，年紀快接近四十歲。而我們的暗樁當然是扮演男性，角色設定是一個在全世界到處出差的青年實業家。

　　我們公司的原則是只透過電子郵件交流，絕對不和對方見面。然而，這名女性支付的金額非常高，因此破例和她見了面。一開始是該女性的家人，不忍心看她繼續沉迷在交友網站中，便將她的手機沒收。於是，她向朋友借了手機，寄了一封郵件過來：

　　『因為家人阻止我繼續和你聯絡，接下來有一段時間，我不能再寄信了，請相信我是真心愛著你，等我說服家人。』

　　一般來說，如果對方換了電子郵件信箱，我們就不會再繼續與這個客人聯絡。但是大家都知道，這名女性非常有錢，所以我們這邊也回信：

　　『請妳放心，我會一直等著妳。』

 

　　又過了一陣子，負責這名女性的暗樁表示：

　　『我覺得有必要跟她見一次面，能不能給我二十萬當作經費？』

　　我也同意撥出這筆費用。於是他買了一套西裝，帶著另一名暗樁，搭上電車出發到北陸。出了車站後，他們去租借一輛法拉利，由同行的暗樁擔任司機，載著男主角去和她見面。他捏造的劇本是，自己搭乘私人直升機從東京飛到附近的機場，接著租車來跟她見面。

　　然而，他們約定見面的地點，竟然是連鎖家庭餐廳Jonathan’s。正常來說，跑遍世界各地的實業家，至少也應該約在飯店的餐廳見面。約在家庭餐廳，難道對方不會起疑嗎？但是根據暗樁的說法，那名女性幾乎是喜極而泣地說道：

　　『謝謝你特地跑來關心我，我很感動。』

　　而暗樁也回答：

　　『看妳沒事，我就放心了。』

　　兩人用完餐之後，暗樁說自己必須趕到其他地方去，於是一晚都沒停留就直接回到東京來了。」

 

　　到底用什麼名目可以讓對方支付二億日圓的點數費用，我完全無法想像。我猜應該是用了許多特別的理由，誆騙對方購買高額點數。而且就算是資產家的千金，竟然付得出這麼多錢，也讓我頗為吃驚。

 

　　根據P氏的說法，當男人口袋裡有十萬日圓時，只會花五萬日圓；但女性是口袋裡有十萬日圓，就會花二十萬日圓。當她們沉浸在夢想中，就會想辦法去籌錢，不管多少錢都願意付出。然而，一旦夢想破滅，女性又會做出偏激的行為。當男人知道自己被騙，心裡會想：「這次的教訓，當作是繳學費吧。」便不再追究。但是女人絕對不會善罷甘休，有時候不只會去向國民生活中心投訴，甚至還會上警局報案，做他們這行的業者，都特別提防女性。

 

　　「業界把會購買通信點數的女性稱為女牡蠣（原文為「ジョカキ」，是由「女」和「課金」組合起來的黑話），是公認難應付的客人。就算只是郵件交流，一旦遇上使用者是女性的情況，最後也很難收尾。因為最後不能遭受她們怨恨，必須讓她們覺得是自己不對才行。光用電子郵件，很難做到這一點，剛才提到那名北陸女性的案例，最後我們只能把那名經常在全世界各地奔波的青年實業家殺死。因為劇情發展到最後，只有讓男主角死去，才能劃下句點。」

 

　　就像韓劇的結尾一樣，角色死去造成一場悲戀，才能讓整齣戲完結。從這一點來看，交友網站並不能只是想盡方法從使用者身上索取金錢，必須在適當的時機劃下休止符，對雙方來說都是一種救贖。至少這麼做，可以不用像能劇《道成寺》一樣，遭受女人永無止境的怨恨。

 

　　最近流行的話術是「給你一筆錢」

 

　　據說現在的交友網站，已經不流行清純的戀愛。目前的主流是與金錢相關，一開始寄來的郵件標題是「給你一大筆錢」，引誘使用者進入網站。人對於性慾的渴望，遠比不上物慾和財慾。然而，只要稍用常識來思考，一名陌生人突然說要給我們一筆可觀的金錢，多數人不會認真看待這封郵件，只會這麼想：「怎麼可能有這種事，一定有鬼。」所以一開始的郵件裡，業者必須竭盡全力編造一些原因。舉例來說，可能如下所述：

 

　　我是一個經營古董美術品買賣的母親，我女兒罹患難以治癒的心臟疾病。醫生願意轉介我們到國外去接受治療，但是需要支付高額的治療費用。前些日子，丈夫過世，我已經把事業規模縮小，但繼承稅還是讓我難以負擔治療費用。和專家討論的結果，只要我把資產價值偏高的古董賣掉，想辦法把所得金額的八千萬處分掉，就能完全減免繼承稅。在此我有一個不情之請，希望您可以無條件收下這八千萬。我會辦妥免稅的手續，絕對不會為您添麻煩。因為事出緊急，現在無法詳述，請您為了我的女兒收下這筆錢。具體的情況，在您回信後，我會再向您詳細說明。

 

　　這件事情本身就疑點重重，如果八千萬日圓會造成困擾，可以直接丟掉，或是說被人偷走也行。若是為了繼承稅而煩惱，其實可以把這八千萬全額交給稅務署。為了女兒的治療費煩惱，用這八千萬來支付，應該也足夠……

 

　　就算不用聽她詳細說明，從郵件的內容裡就看得出其中充滿矛盾。然而，這個世界上，就是有人會把這樣的說法當真。

 

　　P氏在經營交友網站的初期，曾經透過管理頁面，觀察某位使用者與暗樁的通信過程，逐一追蹤每封郵件，看他是如何落入陷阱。

 

　　「那個使用者是仙台某家肉行老闆，讓他中計的圈套就是『給你一筆錢』的郵件。我們這裡的暗樁扮演的角色是一名女醫師，這個女醫師想把一千萬送給別人。肉行的老闆剛好想發獎金給店員，所以非常想得到那一千萬。但是，就在他中計並開始支付通信費用後，別說是獎金，就連薪水也發不出來，最後甚至不得不把自己的店收掉。

 

　　我一邊看著這個使用者的紀錄，心裡感到非常掙扎與痛苦，因為一家肉行就這樣被交友網站給毀了。我自己從沒想過為交友網站辯解，因為我們所做的事情早就已經超越灰色產業的範疇，應該說是罪孽深重。」

 

　　然而，即使P氏心裡這麼想，他也不打算停止交友網站的經營。雖然沒有說出口，但我知道他認為愚蠢的人遲早會被吃乾抹淨，就算他的公司不出手，這些人也會落入其他公司的圈套，追求物慾的人勢必會因為物慾而吃盡苦頭。如果說弱肉強食是資本主義社會的基本道理，愚蠢的人因此步上滅亡之路，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

 

 

（本文為《操縱闇黑經濟的怪物們》部分書摘）

 

 

書籍資訊

書名：《操縱闇黑經濟的怪物們》 闇経済の怪物たち グレービジネスでボロ儲けする人々

作者：溝口敦（Atsushi Mizoguchi）

出版：光現

日期：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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