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代島,隸屬宮城縣石卷市。「島上之前差不多住了80人,但人口越來越少,地震發生之後,島上目前大約50-60人,幾乎都是老人家。至於貓,一直都有大概120到150隻。」攝影師田中良直說道。他在八年前第一次踏上這座島,後來就幾乎每年,不,幾乎每個月都會來一趟。
田中一年待在島上的時間超過五十天,他拍許多照片,拍島拍人,大部分是拍貓,他用照片記錄貓的特徵,再靠這些特徵辨認牠們,其中帶了一些貓的個性;因為貓,他也記錄下地震前後田代島的不同。「地震發生前港口有許多貓,地震發生後卻變得只有兩隻。」「其實滿多人已經放棄捕魚,或許已無法再變回照片裡的樣子。」
田中是整部片子裡少數長期與島民互動的外來者,而他眼裡的貓島,透過導演蘭登・多諾霍(Landon Donoho)再被記錄下來,傳遞到我們眼前。作為一個記錄者的角色來到島上,現在他也成了記錄的一部分。當田中說著「重回照片裡的樣子」(這些照片也是紀錄),我們不免疑惑:「什麼才是田代島『原本的樣子』?」這是任何人類學家進入到田野之後必須面對的挑戰:當我們長期記錄觀察一地(十年、二十年、三十年),記錄者是否也成了被記錄者?記錄者的介入如何改變了其所紀錄的「對象」與「現象」?
一群貓在港口分食漁獲,「那隻貓很出名,還上過東京的海報!我們感情很好,他會等我出海回來。數一數大概有一百多隻吧。」遠藤先生邊說,邊展示他四十年來第一次捕到的、整條純白色的海蔘,「拍下這海蔘的照片會帶來好運。」
七十八歲的安倍先生當年做學生的時候,島上沒電燈也沒汽車,得點煤油燈唸書,可是以前好熱鬧。應該是昭和二十二年(1947年)的時候吧,「大家唱卡拉OK吃吃喝喝,在街上扛起大隻的貓轉圈圈。」以前只要有一個學生,就會有老師來上課,現在學校也沒了。「但我不想離開這座島。」
經營島上僅存雜貨店的加古奶奶說,大家不是來這裡買東西,大家是來喝茶的。「在這裡喝茶談天說笑,這樣滿好的。」「我會給貓戴上圍兜,然後大家跟著這麼做,算是一種生活的樂趣。會想起那些共有的美好時光。」井部奶奶在這裡住了八十二年了,她說以前沒有街貓,貓是農民們養在家裡,以防老鼠去吃倉庫裡的稻麥。
島民們的記憶,慢慢地把田代島的故事拼湊出來了。(歷史不就是這樣創造出來的?)有些部分,或說絕大部分都跟貓連結在一起。我們總是以為貓不親人,其實貓是隨著人類一同生存的動物。在沒有人煙的地方,即使是野貓,也很難生存下去。
地震後,獸醫克瑞思每兩個月到島上一次,幫他們打預防針或治病。「我之所以會回來,是地震發生後讓我思考身為獸醫能做些什麼。」定期來島上拍照的田中,幫貓看診的克瑞思都覺得,地震後島上的烏鴉變多了。對貓來說烏鴉是巨大的天敵,烏鴉會攻擊貓,「但烏鴉也要求生,所以我們也愛莫能助。」
北澤是個新手漁夫,現在還只能當個幫手。「算嚴厲嗎?老人家是比較囉唆,但他們很照顧人很願意傾囊相授,所以稱不上是嚴厲。」「也許這裡會變成一個更多年輕人願意來的地方」篠生夫婦三個月前才來到島上,開民宿。「最近有像我這樣的人來這裡,我想他們以後可能也會留下來。雖然人數不多。」沒有學校?那就蓋一間學校吧,老師也可以再找;醫院也是。
新的島民成了未來的記錄者,導演多諾霍彷彿從他們口中描繪出島嶼未來的樣貌。在這個故事裡,貓,始終是被記錄的對象。
貓是隨著人類一同生存的動物。
如果,貓也是記錄者呢?(這好像也是田野中常出現的反省)廢棄的學校、陳舊的雜貨店、漁民滿載漁獲回航、地震那一瞬間捲起的巨浪、地震後的港口、發動攻勢俯衝而下的烏鴉、假日蜂湧到島上的觀光客⋯⋯如果貓咪們會拍片,牠們記錄下的田代島與島民們會是什麼樣子呢?我們又會如何詮釋貓的視角呢?
電影資訊
《幸福貓島日記》(Cat Heaven Island)-Landon Donoho,2017 [台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