擁有「絕對音感」有什麼了不起?

 

世界上只有少數人擁有絕對音感,但這並不代表此人有任何獨特的音樂天分。

 

文|約翰‧包威爾(John Powell)

 

  試想有三個人在沐浴時高歌。別想歪,不是在同一個浴室裡,本書可不是那方面的書。這三個人是在某座社區中不同樓層各自的浴室裡開唱。

 

  金正嫦在二樓唱,一手拿著琴酒,一邊用破鑼嗓高分貝地嘶吼阿巴合唱團(ABBA)的經典金曲「Dancing Queen」。要是我們把她的聲音錄下來,跟原聲帶做個比較的話,就會發現以下兩點:

 

  雖然音調高低起伏的位置大致正確,但不免有時高了點、有時卻又低了些。而這是我們大多數人唱歌的水準。這也正是為何我們得乖乖上班的原因。

 

  她的起音跟原唱阿巴合唱團的不同。事實上,她的起音在鋼琴上也找不到(為什麼非要找到不可呢?)這個音不過是她從自己的音域中「隨便」抓的一個罷了,若你認真追究的話,就會發現這個音是介於琴鍵上兩個音的中間。再強調一次,我們大多數人都是這麼唱的。

 

  而住在七樓的則是簡新歌先生,雖然他是一名受過訓練的社區唱詩班團員,但他也沒有絕對音感。幸好,為了參與這段討論,他唱的也是「Dancing Queen」。若我們將他的歌聲與原曲做個比較,就會發現上下起伏的旋律相當正確。不過,就如同樓下的那位鄰居般,他的起音跟原唱也不一樣,而是跟我們大多數人的選擇雷同—位於兩個音的中間。

 

  在更上面十五樓的一間浴室裡,施完美小姐也正沉浸在七○年代的時光中,高歌著……沒錯,也是「Dancing Queen」。施小姐不但是專業歌手,且剛好擁有絕對音感。若我們拿她的演唱跟原曲比較一番後,就會發現她不但音調起伏很準確,連起音都在正確的位置上。這就表示她唱的每一個音都跟原唱一致。

 

  絕對音感只不過是記憶力的練習罷了

 

  施小姐的演唱不但出色還相當少見,唯有少數人擁有絕對音感,但這並非暗指她有任何獨特的音樂天分,反倒是簡先生有可能會是更好的歌手。若將一架鋼琴搬到簡先生的浴室並起個音給他,他就能像施小姐一樣,跟阿巴合唱團所唱的完全相同的第一個音開始唱。

 

  施小姐所展現的,其實是她能「記住」鋼琴或長笛等其他樂器上所有的音,這不過證明她在六歲前就已掌握了這項驚人的記憶能力罷了。小朋友的記性比任何人都要好,這是因為他們必須學習說話或其他各項技能,像是前一分鐘他們還坐在花園裡抓蟲吃,發出「嘰嘰咕咕」的聲音,幾個月後就能到處跑,並毫不客氣地批評餅乾難吃。

 

  若你教小朋友唱一首歌,他們就會把歌調和歌詞學起來。所謂的「歌調」並非由特定音符所組成,而是在特定節奏下,一連串音高的上下起伏。〈黑綿羊咩咩叫〉不論從哪一個音開始唱都一樣好聽,而且別忘了,幾乎我們所有人的起音都是介於兩個鋼琴音之間

 

  只有用樂器彈奏出來的歌調,才能幫小朋友培養出絕對音感的能力。如果家長每次唱〈黑綿羊咩咩叫〉的同時,也在鋼琴上彈奏出一樣的音,那麼小朋友就會開始去記歌裡的每一個音,而不只是高高低低的旋律而已。到後來,小朋友就可能會在腦中為鋼琴上所有的音建立一整套記憶系統,甚至還會把這些音的名字學起來,像是「中央C上的F音」(中央C顧名思義即是位於鋼琴琴鍵中央的C音)。

 

  有趣的是,「絕對音感」的能力在歐美各國雖屬罕見,但在中國和越南等這些語言中包含有聲調的國家卻普遍得多。以這類聲調語言來發音的單字,同時擁有歌唱和說話的特性,以中文普通話來說,把一個字「唱」出來的各種音高,便成了溝通的關鍵──字音若聲調不同,意義也就不同。舉例來說,發音「ㄇㄚ」的字,若以既高且平的音高來唱或說的時候,即有「媽」的意思;但若從中等音高開始接著聲調上揚,就會變成「麻」;要是從較低的音高下降後再上揚,就會是「馬」;而當你從高音開始再往下直落,說出來的就成了「罵」了。因此,一句無辜的問話本來應是「媽!午飯好了嗎?」要是聲調錯了,就很可能會變成「馬,午飯好了嗎?」。由於這類無心之過很可能會讓你落入沒飯可吃的悲慘境地。因此這些國家的小朋友在學習聲調上,要比西方人更為謹慎,而重視音高學習的結果,也就比較可能養成絕對音感的能力。

 

  成為優秀的音樂家不需要絕對音感

 

  很少有西方人培養這種音符記憶的能力,是因為這項能力對他們來說不太有用。事實上,擁有絕對音感反而會有點痛苦,因為這樣一來,他們在吹起口哨或唱歌時,聽起來會與多數人不同而成了走音。不過當你是交響樂團的小提琴手,必須一邊坐計程車趕赴音樂會一邊為樂器調音時,擁有絕對音感就很有用了。同樣地,若妳是一位職業歌手,即使在荒郊野外練唱,也能確保每個音都唱對─但好處也僅止於此。缺乏實用性是我們的音樂教育從未嘗試教導絕對音感的原因。另一個主要的因素,則是年紀一旦超過六歲後,就很難養成這種能力了。

 

  即使如此,還是有不少的音樂人士以及某些一般民眾擁有「部分的絕對音感」,這裡指的意思是他們只記得一兩個音。例如,多數交響樂團的團員必須在每場音樂會開始前,為他們的樂器調音。這和那些擁有絕對音感且自命不凡,能獨自在計程車裡調琴的小提琴家不同。團員利用「A音」來調音,由其中一項樂器,通常是雙簧管來奏出A音,而其他人跟進,這樣一來大家就能彈奏出同一個A音了。這畫面也就是你在交響樂演奏會前所聽到的那一陣恐怖的尖銳雜音。如此這般重複地彈奏A音能幫助許多樂手記住它。

 

  其他擁有部分絕對音感的例子,則跟持續地接觸特定音符或樂曲有關。有時,即使是不知道音符名稱的非專業樂手,也會有類似經驗並能記住一個或幾個音。你自己可以試試看,找出你最喜愛的幾首歌,憑記憶唱出這些歌中的第一個音,然後在一邊繼續哼唱的同時,一邊播放這些歌的CD。很難說,搞不好你也擁有部分絕對音感。

 

  這類部分絕對音感不像一開始所以為的那般神奇,我們其實都能記住一個音幾秒鐘(可同時播放CD試試看),且短時間的記憶在經過不斷重複後,有時會變成長期記憶。

 

所謂的好歌手不只是把音唱對而已,你的聲帶品質、使用的力道、清晰程度都會影響聽者的感受。

 

  對了,如果你用手指將一隻耳朵塞住的話,唱歌或許就會準確得多,而這正是某些歌手在獨唱時會這麼做的原因。之所以產生這樣的效果,是因為我們原始的生理構造設計,會避免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太大聲,以免蓋過了周遭應該注意的各種聲音,像是獅子、雪崩、關門時間等等。而用一隻手指塞住耳朵就可「加強」嘴巴與腦部之間的回饋作用,同時有助你更仔細地監聽自己的音高。你可能注意到了,在鼻塞的時候,口耳回饋作用也會增強,這樣其實還滿討厭的。話說有一次我不小心跟女友抱怨這件事,說「我的聲音真的好大啊,煩死了」;而她則挑起了一邊眉毛,回答「你終於知道我們其他人的感受了……」。

 

  我想回過頭來,想像一下前面那三位歌手唱歌時腦子裡在想什麼。但首先,你需要知道一首樂曲中各音符的高低起伏,叫做音程,而不同大小的音程則有不同的名稱。最小的音程即是鋼琴上相鄰兩個琴鍵的距離,叫做半音,而其兩倍距離的音程,則理所當然叫做全音。你不需要知道所有音程的名稱,但可以在書末最後一章〈若干繁瑣細節〉的「音程命名與辨識」中,找到它們的名字以及辨識它們的小訣竅。

 

  所以,當這三位歌手在高歌時,下意識裡究竟在想什麼呢?

 

金正嫦的腦中正在傳送以下的信號:

•隨便起一個音;

•下個音唱低一些;

•再下個音唱高一點……

 

簡新歌的腦中正在傳送以下的信號:

•隨便起一個音;

•下個音要降低一個全音;

•再下個音要升高三個半音……

 

施完美的腦中正在傳送以下的信號:

•唱升C音;

•降到B音;

•升到D音……

 

  但是,就如我之前所說,即使施小姐唱的每個音都與一九三九年那個委員會所挑選出來的標準音相符,也不代表她就一定唱得比簡先生好。所謂的好歌手不只是把音唱對而已,還必須唱得清晰、有一定的力道,同時還得確保唱到最後一個音時不會沒氣。最重要的是,你聲音的質地會受你與生俱來的配備──亦即你的聲帶、嘴巴和喉嚨等的形狀和大小所影響。幾乎所有人在經過培訓後,都能成為一位不錯的歌手,但若真要唱得好,就必須接受訓練,「同時」擁有正確的配備。

 

  怪現象和假學究

 

  在第一章中,我提到由於德國長笛的長度跟英國的不一樣,因此德國交響樂團跟英國交響樂團所奏出的音是不同的。事實上,每個國家,甚至是不同城市都各彈各的調。十九世紀時,在倫敦彈奏的A音其實比較接近米蘭的「降A」、德國威瑪的「降B」。我們之所以會得知有這樣的差異,是因為歷史學家在這段混亂的時期,發現了各式各樣的音叉。同時,人們也對不同地區教堂的管風琴和長笛所發出的音,進行了一番比較。更亂上加亂的是,連各地區自己所採用的標準音高都隨不同年代時高時低。

 

  不妨想像一下這樣的場景:時值一八○三年,著名的德國歌手Anton Schwarz 在英國博爾頓的一家酒館,遇見了著名的義大利歌手Luigi Streptococci──所以有了以下對話:

 

  「嘿! Luigi,你唱的每個音都是降調音,因為我有絕對音感,所以我知道。」

  「不對吧! Anton,是你唱的每個音都是升調音才對吧?因為我才是真的有絕對音感,所以我知道。」

  「不對,你錯了!」

  「不,你才錯了!」

  「降調、降調、降調!」

  「升調、升調、升調!」

 

  然後沒完沒了,直到老闆把他們兩個都轟出去為止,因為他們兩人沒有一個唱得跟他的鋼琴一致。因為這架鋼琴是依照一八○三年英國博爾頓的標準音高來調音的。也難怪那個時期歐洲有這麼多戰爭。

 

  這其實是很奇怪的現象,從古至今專業的音樂家都從非常年幼的時候就接受訓練,其中有些人養成了跟當地鋼琴調音師或管風琴製造商所選擇的音高一致的「 絕對音感」。但當這些音樂家開始四處遊歷後,就會發現其他受過嚴格訓練的專業人士,各自擁有不同的絕對音感。這有點類似每個人都宣稱自己最愛的粉紅色調才是完美的粉紅色一樣,因此所有的這些「絕對音感」也都同樣成立。想擁有絕對音感,就只要將一組音高深深烙印在你的長期記憶中即可,你甚至不需要知道這些音高的名稱。就像是你或許已將老媽那架鋼琴上的所有音符儲存在腦海中,但卻從沒人告訴你這個音是降B音而那個是D音等……。

 

  時至今日,擁有「絕對音感」的人所記憶的標準西式音高,是在一九三九年所制訂的,因為那是所有鋼琴、單簧管以及其他西方樂器的調音依據。也就是說,如果你有絕對音感,那麼就會跟其他人的絕對音感一樣。大多數擁有絕對音感的人,也都知道這些音的名稱,因為他們通常都是在很小的時候,經由某種音樂訓練而養成這種技能的。

 

(本文為《好音樂的科學:破解基礎樂理和美妙旋律的音階秘密》部分書摘)

 

《好音樂的科學:破解基礎樂理和美妙旋律的音階秘密》中文版書封。

 

書籍資訊

書名:《好音樂的科學:破解基礎樂理和美妙旋律的音階秘密》 How music works:The Science and Psychology of Beautiful Sounds, from Beethoven to the Beatles and Beyond

作者:約翰‧包威爾(John Powell)

出版:大寫

日期: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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