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祖歸宗的小紅帽

 

狼與小紅帽已經成為現代文化中常見的比喻。

 

  最近有一則來自英國的人類學研究,試圖透過電腦分析證明《小紅帽》是貨真價實的西方民間傳說,「並不是虎姑婆衍生了小紅帽,而是小紅帽衍生了虎姑婆」。這是為了回應過去曾有學者假設,小紅帽的傳說起源自東方世界,沿著絲路傳到了歐洲。

 

  等等,為什麼小紅帽跟虎姑婆會如此想當然耳的放在一起討論呢?你可能會這樣問。如果我們認為小紅帽故事中的重點在於「有猛獸取代了女性長輩」,那麼的確它看起來跟東亞地區流傳甚廣的「老虎外婆」故事極為類似。根據上述研究,這樣的文本在西元一世紀就已經出現,只是經歷了無數的變形,最後廣佈於歐、亞、非三大洲,並且落地生根為該地區最常出現的猛獸吃人傳說。

 

沙龍中的寓言

 

  歐洲最早開始廣為流傳的小紅帽版本,是十七世紀法國作家夏爾·佩羅以鵝媽媽之名寫下的〈Le Petit Chaperon rouge〉。這個版本裡的小紅帽穿著小小的紅色連帽披肩,頭上有紫色緞帶飾品,看起來就像是個上流社會的少女。文章末尾,佩羅警告讀者:

 

「因為你長得漂亮,所以要有智慧,

野狼可能用各種偽裝,潛伏在你周圍,

牠們可能變得英俊、和藹,愉悅或迷人──當心!

這是亙古不變的真理──

最甜的舌頭往往帶著最銳利的牙齒!」

 

  佩羅的《鵝媽媽童話》成書於歐洲知識分子熱衷整理改寫童話的時期,裡頭蘊含了文人對於時事的諷刺──受過教育的上流階級女性,出入於富有智識的女主人主持的高級沙龍,許多不受當時保守份子認可的浪漫交遊於焉產生。佩羅透過野獸扮作祖母的傳說,傳遞他希望未婚女性潔身自愛的「教誨」,因此他的版本的小紅帽主動鑽進被褥與狼同眠,落得遭吞噬的下場。這是一則關於性的寓言,跟祖母似乎不是那麼有關。

 

 

法國版畫家Gustave Doré描繪的小紅帽形象。

 

偉大的獵人來了

 

  到了格林兄弟重寫小紅帽的十九世紀,小紅帽離開綺旎的法國宮廷,進入了德國的鄉野。這讓小紅帽的結局混入了《狼跟七隻小羊》的情節,一位路過的獵人殺死了狼,將小紅帽與外婆都救出來。格林兄弟的版本中也加入了故事開端小紅帽媽媽的提醒,要小紅帽別貪玩,直接抵達目的地。小紅帽沒有聽媽媽的話,因此連同外婆一起遭受厄運懲罰,最後是被一個年紀相當於父親的男性拯救。格林的小紅帽因此幾乎已經沒有性寓言的作用,而轉變成一則維多利亞式強調家庭價值的故事。

 

  在格林兄弟的童話版本中,小紅帽真正的戴上了一頂小小紅帽子,而不是連帽披肩。小紅帽的穿著一直是個有趣的問題,有時她穿著連帽披肩、有時她戴著帽子,她不是小藍帽、小黑帽或者小白帽的原因,則可能是因為深紅色的羊毛織物在中世紀是歐洲鄉間婦女相對穿得起的衣服。當然,也可能是因為紅色在基督宗教中意味著犯罪,這或許也要另一項科學研究來證實了。

 

為什麼總是外婆?

 

  小紅帽的故事固然一直改變,但萬變不離其宗的是「外婆被野獸吃掉」這個主題。虎姑婆的故事在清朝曾被寫成〈虎媼傳〉,描述的正是老虎假扮成外婆來吃孩子。恐怖的野獸外婆在漢語地區流傳甚廣,夜夜驚嚇著小朋友,提醒他們千萬別上陌生人的當。

 

  在數百年前的東亞文化地區,孩子與父親的父母同住,所以野獸變成天天見面的「內公內婆」想必是騙不倒小孩的,但為什麼沒有任何一個地區的野獸變成「外公」呢?是因為外公畢竟是男性,有可能打倒狼跟老虎嗎?還是因為當初在夜晚抱著孩子,為他們傳述童話的人,都是媽媽、祖母或者外婆呢?歐洲童話中無處不在的紡錘、編織、尖塔、亞麻等等意象,或許都是女性故事轉述者一個接一個宛如接力一般傳達下來的吧。她們在晚上憑藉著小小的油燈或燭火,一邊從事紡織,一邊向小孩們說: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小女孩…」

 

 

 

書籍資訊

百變小紅帽》(Little Red Riding Hood Uncloaked: Sex, Morality, And The Evolution Of A Fairy Tale)-三聯,2006

 

圖片出處:

helena_perez_garcia@flick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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