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影子寫手的行為總是會被眾人唾棄,但如果是影子自願的又該如何評價?若有天影子不願再委身腳跟,曝在陽光下的那人是否只能承受烈日灼身的痛苦?《愛‧欺》就是這麼一個難以二分的故事。
瓊安是個具有天份的作家,但在1960年代女作家並不被看重,她們的書恐怕只有被白蟻啃食的份,於是她成了丈夫的影子寫手,這樣的模式持續了三十多年,瓊安卻在丈夫獲得諾貝爾文學獎後,陷入劇烈掙扎,她不願拆穿她如此深愛的丈夫,卻又希望得到眾人的「認可」。瓊安勸喬多多鼓勵兒子,「因為每個人都需要被認可。」這句話不只是對喬,其實也是對自己說。
傳記作家納森暗示瓊安,他認為喬的作品都是她寫的,這席話更是攪亂瓊安的心池,讓她面對喬時情緒越來越不穩定。許多人無法理解為什麼瓊安如此深愛喬還會輕易被納森挑撥,我認為問題出在兩個部分。第一個是導演在前頭的鋪陳不夠充足;瓊安被身為教授的喬吸引,由兩人的互動及眼神交錯中,令人感覺到崇拜的成份居多。而這種崇拜來自權力地位的不對等,教授是知識的傳播者,也是評價創作的人,年輕女孩被這樣的人肯定與傾慕,定是內心都失了方寸。但前段劇情情感有些跳躍,我們只能從瓊安這三十年的委身得知她深愛喬,卻無法從他們年輕時的故事窺知一二。
第二個問題則是人們習於把愛與全然付出劃上等號,但這不就落入這部電影最令人感傷的核心?愛並不代表我們能或該與另一人完全融合,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每個人都有追求自我實現的權利,也許任何事情都有輕重緩急,我們願意為了所愛的人而多作退讓,但這不該被視為理所當然。
喬也為這個家庭付出,但對他來說照顧孩子、煮飯洗衣等等,可能不是父親該做的分內工作,而是讓瓊安代筆的「代價」。兩人像是各取所需,作家必須擁有讀者才得以生存,而女人必須陪襯於男人身邊才能分享鎂光燈的殘輝。諷刺的是人們總預設女性在人文社會科學方面比男性更加拿手,有許多職業也多是女性較多,但當我們不是以水平來檢視,而是以垂直面剖析該職業階層時,我們總會發現即使是在女性為主的職業別中,位於高處的人依舊是男性,她們並沒有因為人們的刻板印象而更容易爬升,金字塔的頂端被「他」們所把持著。
本片後半段劇情起伏極大,常出現兩人劇烈爭吵後又立刻言歸於好的情況,雖然令人感覺有些跳躍,但我想也許這就是瓊安能忍受三十多年的原因,兩人陷在親暱、背叛、爭吵、乞求原諒、重修就好的循環,她把生活寫進一本本書中,卻讓丈夫過著本屬於她的生活。片中有兩個重複出現的橋段,當年喬在課堂上吟著一首詩攫住瓊安的目光,多年後他又以這首詩作為與他人開啟關係的誘餌。他愛的胡桃可以寫上任何一個他喜歡的女子的名字,而以胡桃為名的愛情故事卻被瓊安耕成一本書,即使他們已不再是師生關係,但從第一個故事開始便注定兩人不對等的關係。
本片女主角Glenn Close以《愛‧欺》第七度入圍奧斯卡最佳女主角,被形容為教科書般的演技,我認為的確沒有過譽,特寫鏡頭將她眉眼及嘴角的細微變化呈現於大銀幕上,若能抓住這些細節,那些突兀的劇情轉折倒能被撫平許多,除了葛倫·克蘿絲(Glenn Close)與飾演喬的強納森‧普來西(Jonathan Pryce)之外,兩人的親子女也參與本片演出,演技亦十分亮眼。簡而言之《愛‧欺》是一部結構有些鬆散,但演員卻完整了劇情的電影。
電影資訊
《愛·欺》(The Wife)-Björn Runge,2019[台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