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克蘭亂世小調:《墜愛》

《墜愛》為烏克蘭新銳女導演瑪麗娜斯特潘斯卡首部作品。 

 

  靜靜地晃動著,不帶任何規律,《墜愛》一片有著大量手持鏡頭的畫面,將人們掙扎、猶豫的心理狀態透過氛圍形塑,建構烏克蘭今日社會的普遍心理狀態。

 

  剛從勒戒所出來的安騰與曾就讀藝術學校的卡蒂亞在基輔相遇,兩人與這座城市如此相溶,他們都是天賦異秉的人,卻在時代的洗滌下失去光澤。基輔,曾是千年前基輔公國的首府,位於大水道的中點,連結著南北,卻逐漸沒落甚至覆滅,佔盡優越卻在一次一次的征戰中失了方向。畫面在安騰與卡蒂亞的無聲中交錯著,透過眼神與那些不甚重要、為說而說的言辭試探對方。他們沒有留下對方的電話號碼,安騰給了卡蒂亞找到他的方式,是邀約,也不是邀約,一切取決於她。

 

  相遇的一夜擾亂了卡蒂亞看似堅決的表象,她有個德國男友約翰,過幾天他們即將前往柏林,但他們的感情卻出現了裂痕。在一個應該有著咖啡與肉體作伴的早晨,卡蒂亞陷入自顧自地哀傷,蘇聯時期烏克蘭詩人的詩歌被放進了奇特的旋律,吟唱著,為攀上這個時代,卡蒂亞逕自賦予它又一個悲傷的意義。這詩來自保羅‧狄青納(Павло Григорович Тична)的早期創作,卡蒂亞形容他是個被蘇聯迫害而停止創作的詩人,但卻也有許多烏克蘭流亡知識分子與學者抨擊他屈服於極權統治,她哀悼的是詩人還是自己?保羅被另一位烏克蘭詩人瓦西爾稱作「社會停滯不前的受害者」,「他是天才,卻被迫成為侏儒。」對比當今的烏克蘭社會,與俄羅斯同樣在東西兩邊搖擺,但作為一個小國,它的選擇更少,多的是被歷史的陣風吹斷腰枝。

 

「他是天才,卻被迫成為侏儒。」

 

  卡蒂亞想與約翰談論這樣的哀傷卻不被理解,約翰的身份設定是本片很有趣的部分,他來自德國,正好是歐盟的主導國,也是歐洲最強盛的國家,約翰說他懂一些烏克蘭的歷史,卻也沒有再吐出一言半詞,西方是無情的,它們將烏克蘭納入東方夥伴的一環並不等於加入歐盟,而是要求烏克蘭先改善自身的經濟狀況,再建立與歐盟的自由貿易區,而這些程度的經濟交流都不表示歐盟將給予任何政治承諾。簡單來說,這是一個「你自己處理你自己的問題。」的態度,與約翰對待卡蒂亞的樣子是一樣的。他們談話的片段也是全片僅有的英語對話橋段,也暗示了烏克蘭與西方仍是格格不入,但當今的烏克蘭卻已經與過去任何一個時空的政治背景都不同了。

 

  也許卡蒂亞早就明白這段對話不會有任何解答,而這是她說服自己留下來的方式,她需要沉澱自己搖擺的精神,但這個行為卻又如此矛盾,她曾經參加2013年底開始的親歐派示威,理應嚮往柏林的空氣,就像約翰說的「去到那你就知道做什麼了」,可是她仍然猶疑著。

 

「去到那你就知道做什麼了。」

 

  卡蒂亞來到安騰與他爺爺的家,這裡離城市有段距離,他們的愛情在這裡滋長,但安騰卻陷入恐慌,美好的未來就在眼前,他卻不確定是否該緊握,他將這段愛情與一部俄羅斯電影連結起來。《愛,悲傷的預兆》,這是個出軌的愛情,劇中人無力解決,訴諸於俄羅斯輪盤的豪賭,人生就是一場賭局,從沒有人像他們,像安騰與卡蒂亞一般實踐。他們即使想逃又能逃去哪裡?毒癮與酒精可以戒除,對一個人的依賴卻是逃的越遠感受越為強烈,世界之大,我們能想到的歸處終究是已知的那些地方,永遠無法真正遠離世俗紛擾。

 

  《墜愛》的時間背景在親歐派示威之後,正是俄烏關係最為嚴峻的一年,片中卻不見半點煙硝場面,除了一張張催人的徵兵令,未來似乎還可以期待。他們接近而立,正是可以大展身手的年紀,卻受困於紛亂的情勢,人們努力奮起卻可能再次被擊倒。沒有激情,沒有喊的震天響的愛國主義,《墜愛》以兩個年輕人的愛情刻畫身處亂世的無奈與不定,是烏克蘭漫漫歷史的寓言詩集。

 

 

 

電影資訊

墜愛》(Falling)-Marina Stepanska,2019[台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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