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處是我鄉?──鍾芭‧拉希莉《另一種語言》

 英文為母語的普立茲文學獎得主鍾芭.拉希莉的《另一種語言》先為義大利文版(左),後才翻譯為英文版(右)。

 

  終於,到了八月底,在機場、在登機門,我又再度被義大利文包圍。我看見一堆義大利人在紐約度完假,即將返鄉。我聽到他們喋喋不休。起初我鬆了一口氣,好開心。但我馬上就發覺自己有別於他們。我是不同的,正如去加爾各答度假時,我和父母也是不同的。我並非回羅馬與我的母語團圓,而是回去繼續向另一個語言求愛。

 

  不屬於任何特定地方的人,其實哪兒也回不了。流亡與返鄉的概念,必涉及起源點,涉及故鄉。沒有故鄉,沒有真正的母語,我只能浪跡天涯,連在書桌前也是。到頭來,我明白這並非真正的流亡:差得可遠了。就連流亡的定義,我也背離。

──鍾芭‧拉希莉:〈二度流亡〉,《另一種語言》。

  

  天培文化此次出版的《醫生的翻譯員》與《另一種語言》套書,互相作為參照,可以見得文字底下難言的語言焦慮與身分認同問題。班納迪克‧安德森曾在《想像的共同體》裡提及族群的概念,必然連結到語言:我們能使用報章雜誌或媒體建構彼此的關聯,但這必然牽涉到閱讀群眾所使用的語言。語言某種程度上成為識別你我的身分證。鍾芭‧拉希莉也在《另一種語言》言說離散生活下的困境:「在新的國家,學習外語是打入當地圈子的王道。這麼做,往來才有可能。沒有語言,你沒辦法活得名正言順、受人尊重。」(頁117)

  

  身為一位印度裔的美國作家,鍾芭‧拉希莉擁有淺棕色的膚色,一雙棕黑色大眼,亮麗的印度裔外貌使她在居住的美國被當作永恆的他者;一口流利的英語對比不道地的孟加拉語,她也同樣無法在印度得到認同與歸宿。離散,亦或是流亡?她的孟加拉語來自移居美國的父母,屬於她陌生的源頭;她的英語是成長至今、生活甚至工作的必需,是她的日常,然而她卻熱烈地愛上全然無關的義大利文,正如同她往返兩處沒有著落的根系,她主動追求這似情人又似小兒子的異國語彙,越是受挫越是努力前行。

 

  《另一種語言》可以作為一本義大利語學習日記閱讀,更是一本極其困難的非母語創作的嘗試(在翻譯成其他語彙前,它是由義大利語創作而成),它代表鍾芭‧拉希莉找尋自我的決心。透過閱讀,我們更能明白夾在三種語彙虛空的三角之中,鍾芭‧拉希莉對己身身分認同的焦慮。於熟悉的語言環境中,永遠因為外表或膚色被當作外國人,說著一口流利的義大利文,受到的待遇及卻遠遠不如根本不熟該語言的丈夫,只因他的外貌及名稱酷似義大利人。收錄在〈牆〉的段落,滔滔述說的偏見歧視,真實的有些刺痛。

 

  那些未曾出現於小說中的情感,坦率毫無掩飾地展露在義大利語敘事下的段落裡。何處是我鄉?她說:「從小,我的歸屬就只有文字。我沒有國家,沒有特定的文化。若不寫,若不與文字為伍,我就不覺得自己存在於這世上。」鍾芭‧拉希莉的飄泊無依,也許只有文字能將她打撈上岸。

 

書籍資訊

書名:《另一種語言》 In Other Words

作者: 鍾芭.拉希莉(Jhumpa Lahiri)

出版:天培

日期: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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