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別管台北電影節了,你去過福岡電影節嗎:《福岡》

你可能會問,福岡不是日本地名嗎?怎麼會是韓國片呢?

 

  國際影展吹起東亞風,上一屆金棕櫚獎才頒給日本導演,今年又由韓國電影《寄生上流》摘下桂冠。《寄生上流》最近才在院線播出,避免暴雷就不多說了。這裡要講的是女主角朴素丹主演的另一部作品,也是即將上映的韓國電影《福岡》。

 

  你可能會問,福岡不是日本地名嗎?怎麼會是韓國片呢?

 

  對,因為這是中國導演張律的片子。

 

  張律是中國籍的朝鮮族人,本人身世複雜,拍出來的電影也遍布亞洲。張律最早在中國拍片,後來轉戰韓國影壇,近期的《福岡》更是移動到日本。他的作品曾經多次入圍國際影展,可惜始終沒有拿下大獎,聲譽比不上同行的大師。他近期的電影也越拍越輕,大多是愛情喜劇,恐怕難以受到評審的青睞。然而,張律偏偏有著多重的身份,比誰都能代表東北亞的格局。在輕喜劇的包裝底下,張律的作品或許像是一縷薄紗,反而最能測出時代的風向。

 

  一如導演的旅行足跡,《福岡》講述的是一場跨國戀愛故事。宰文和海孝曾經是要好的朋友,兩人同時愛上一名來自福岡的女孩,陷入一場苦戀。隨著女孩無預警的消失,宰文和海孝也分道揚鑣,這麼一別就是二十八年。這些年來,宰文留在女孩以前常去的書局,海孝來到福岡開了一間居酒屋,兩人各自等待著她的歸來。多年以後,出現在宰文面前的卻是一名神秘女子素丹,她要帶領宰文前往日本,揭開塵封已久的往事。

 

  對韓國影視圈還算熟悉的人,大概會覺得這段劇情簡介似曾相似──不只是因為通俗的情節在哪裡看過,而是因為角色的名字特別眼熟。

 

  事實上,這些角色的命名都是來自演員本人。朴素丹在戲裡就叫做素丹,宰文和海孝也都是演員自己的真名。一方面,這說明了張律對於演員的尊重,總是把表演者的自主性擺在第一位;電影裡就安排了大量即興表演,讓演員自然而然地互動,碰撞出意想不到的火花。另一方面,這也是張律導演的慣用手法,故意要演員扮演真實的自己,模糊了戲裡戲外的界線。片中,宰文和海孝都曾經待過大學戲劇社,早就透露了自己的演員身分。

 

  從演員和角色的關係看來,或許能夠發現一些好玩的彩蛋。比如年齡的差距。片中,跟在宰文身邊的素丹一副娃娃臉,不是被別人當作父女,就是被看成老少配的不倫戀。為此,素丹常常亮出自己的身分證,聲稱自己早就二十一歲了。殊不知,現實裡的朴素丹比電影角色還要凍齡,原來已經是二十七歲的輕熟女了(截至電影上映的去年九月)。人不可貌相,在韓國尤其如此。

 

  但這段時間差不只是有趣的軼事,也有可能是劇情的線索。既然這部電影是關於時間的傷害,年齡也就成為了重要的指標。想當年福岡女孩的不告而別,按照戲劇套路很可能是懷孕了,而日後現身的素丹八成就是失散多年的女兒;可是從年紀推算起來,素丹又只有二十一歲而已,肯定不是二十八年前肚子裡的胎兒。這就打破了通俗劇的常見套路,使得素丹的身世更加曖昧不清──

 

  等等,演員朴素丹的實際年齡不就是二十七歲,剛好符合二十八年前的懷孕時機?這是不是導演有意安排?一種反反套路?

 

  當然這可能是過度解讀,但《福岡》確實混淆了景框內外的邊界,給人一種亦真亦假的恍惚感。一般電影務求觀眾能夠沉浸在劇中情節,但《福岡》卻有意打破銀幕的幻象,時時提醒觀眾這是一場虛構的戲碼。為此,攝影機頻頻穿梭於虛實的界線,讓人強烈意識到攝影師的在場。尤有甚者,電影鏡頭更是表演了不可思議的魔術,把福岡市的鐵塔地標給變不見。(就像是大衛.考柏菲的經典魔術,讓自由女神像憑空消失。)

 

  虛構的景框與現實的場景,能夠達到精湛的結合,必須歸功於福岡這座城市。這裡年年舉辦國際電影節,周邊還有大大小小的影展,每到九月就熱鬧不已。雖然不是歐洲三大影展那種競技場合,但福岡電影節同樣吸引了許多影迷,時常有獨家上映的全新電影。導演張律多次參加福岡國際電影節,對於當地的環境感到親切,才萌生了拍一部片的念頭。出現在電影裡的場景,也都是張律自己常去的場所。

 

  電影裡,兩男一女在福岡到處遊蕩,徐徐展開這座城市的文化風景。她們徘徊於公園、古書店、小酒館、咖啡廳,到處都有偶然的相遇,到處都有夢境的延伸。一間咖啡廳的角落貼著一張電影海報,素丹一看,便說海報上的女星是她最喜歡的演員。如此,影像在這些場所留下痕跡,而場所本身又上演著電影;福岡既是一座電影之城,也是一部城市電影。

 

  然而,《福岡》不單單是地方性的頌歌,畢竟電影的製作注定是跨國的工作。一如福岡國際電影節有著「國際」二字,電影也頻繁出現各國的角色,至少包括了中、日、韓三地。更有意思的是,不同國家的人們竟然沒有語言障礙,不用翻譯就能溝通。片中的素丹像是吃了翻譯蒟蒻,可以用韓語跟日本人和中國人聊天,對方說的外國話也完全聽得懂。而且她的特殊能力還有擴散作用,在她身邊的人們都能獲得相同的效果。宰文一開始也覺得莫名其妙,後來就放棄追究了。

 

  實際上,這種神祕的語言現象可以有一個簡單的解釋──因為有字幕。正因為有字幕,我們這些觀眾同樣不懂韓語和日語,還是可以明白他們在說什麼。這裡提到字幕不是突發奇想,其實是有原因的。一來,《福岡》本來就是後設的電影,總在凸顯電影本身的媒介問題;片中也不斷出現書店與翻譯書,提示了文字在銀幕上的位置。二來,「字幕」一直是國際電影節的一大麻煩,必須要勞師動眾翻譯各國電影;翻譯台詞不只費事,而且大多數外國人是看不慣字幕的(習慣字幕的台灣人反而是特例)。關於影展與字幕的淵源,存在一段有趣的歷史,這裡就不多說了。

 

  回頭來說,福岡電影節就有提供日語和英語兩種字幕,方便各國觀眾前來欣賞。按照福岡電影節的作法,所有台詞注定要經過多次翻譯,轉換成國際的語言。而張律的《福岡》乾脆內建翻譯蒟蒻,讓素丹的在場成為一種肉身字幕,自動把角色的對白統一編碼。這就遠離了後殖民學者稱頌的「克里奧語」。語言的摩擦係數降到最低,宛如同步口譯的國際會議場合,難道才是各大影展的寫照?《福岡》毫不掩飾的觀光客視角,或許正揭露了國際電影節的觀點?

 

  一切判斷只能留給台北電影節的觀眾了。當然就算不管這些,《福岡》也是一部輕鬆幽默的片子,適合配著啤酒看。

 

 

電影資訊

《福岡》(Fukuoka)-張律,2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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