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體會隨著時間成熟，但精神卻只會在遭受挫折之後茁壯。長大就是這樣一件困難的事。而把離家視作為成長的象徵，我想是再好不過了。

 

　　蜘蛛人已經失去了鋼鐵人。失去鋼鐵人對他的意義何其重大，他再次失去了一個在青少年成長階段中無比重要的男性模範、失去了一個英雄的導師、失去了能在危急關頭幫他撐住崩解的郵輪的人。這比整個世界失去鋼鐵人的傷痛還要更大。蜘蛛人彼得帕克失去的幾乎是一個世界。

 

　　但大家期待有新的一個英雄，新的信仰。蜘蛛人無疑是一個熱門人選、不論是尼克佛瑞（Nick Fury）的奪命連環叩；還是在參與遊民收容中心活動的時候記者有意無意的提問，都在期待蜘蛛人能夠告訴世界：他將成為下一個鋼鐵人。

 

　　但蜘蛛人不知道呀，脫下面具之後，他就只是一個平凡的16歲高中生而已。想去歐洲旅行、跟好友做一些白癡事、籌謀著如何跟女生告白；在飛機上想偷偷換到喜歡的女生旁邊，卻弄巧成拙的普通高中生而已。他並沒有不想當超級英雄，他也沒有不當超級英雄，但大家期待的目光卻讓他喘不過氣。

 

　　當尼克佛瑞問他是否準備好跟神祕法師昆汀（Quentin Beck）一同對抗四元素的時候，彼得焦慮地詢問為什麼是自己，不是還有索爾、驚奇隊長嗎？我只是大家的好鄰居蜘蛛人而已呀。說真的，整篇電影中充滿了這樣的焦慮，一種自我認同的焦慮。彼得不知道自己是誰，我是高中生？還是蜘蛛人？大家為什麼都只看到身為蜘蛛人的我？

 

　　而他已經沒有鋼鐵人可以討論了。

 

　　每個青少年心中都有這種焦慮。所以神祕法師昆汀才有辦法如此容易地在激戰前的陽台；激戰過後的酒吧中走進彼得的心。他認同彼得展現出來的所有面向，他稱讚他身為超級英雄的能力，在火元素的大戰中也不吝於與他討論戰略；他也理解彼得對於平凡生活的渴望，甚至還告訴他追女友得加倍努力呀，你矬矬的。

 

　　昆汀是認同彼得帕克這個人的本身，不是認同蜘蛛人這個角色。

 

　　青少年期的我們都是如此這樣希望被看到、被同理不是嗎？說真的，還在國高中的時候，不也希望老師們能夠看到最真實的自己嗎？不要用分數評價我、不要用世俗的眼光來說我、我不是壞學生、我也有好的地方，老師你看到了嗎？昆汀看到了，進而讓彼得相信他就是東尼史塔克所說的可以交付的那個人。

 

　　然而長大就是如此困難。彼得很快就發現一切的真相，並知道自己輕率的舉動將要摧毀自己最愛的人以及日常生活。他慌忙地跑去找尼克福瑞，告訴他這一切都是昆汀的陰謀，而直到蜘蛛人被高速列車一頭撞往荷蘭後，他才知道原來這一切都是虛幻的全席投影。

 

　　這裡其實有蠻關鍵的一句話。在彼得與ＭＪ發現這一切都是虛幻的時候，他難過又沮喪地問ＭＪ：你難道是因為覺得我是蜘蛛人，才會看著我的嗎？看到ＭＪ點頭的瞬間，彼得的世界在這一瞬間失衡了，我到底是誰？難道我真的只有蜘蛛人才有價值嗎？

 

 

　　彼得在荷蘭街頭迷失的過程被很快地轉場帶過，下一幕緊接著就是快樂（Harold Happy Hogan）開著噴射機來鬱金香花園接他。我不知道在這一連串中彼得的心情究竟如何，我只知道彼得戴上面具的時候是超級英雄，但現在失去一切，他只是個無助的少年。快樂在機上幫他縫好肩上的傷口時叫他放輕鬆，彼得生氣了，總是用垃圾話、自嘲來帶過一切的他生氣得對快樂大吼：我因為自己的疏失而再次讓好友們身陷險境，你還叫我放輕鬆，我怎麼放輕鬆。

 

　　這個生氣是彼得本部電影中第一次在可以傾訴的「大人」面前展現自己的情緒，即使是英雄，他仍是個前額葉正在發展的少年。他把整段旅行中最為壓抑的焦慮告訴快樂：我到底是誰？我是在朋友面前必須表示堅強的蜘蛛人嗎？我是尼克福瑞口中的有能力卻不使用的英雄嗎？我民眾期待的下一任鋼鐵人嗎？我愛的女生也只注視身為蜘蛛人的我，我到底是誰？

 

　　而快樂只平靜地回答他：你永遠無法取代鋼鐵人，連東尼自己也無法取代。

 

　　蜘蛛人是個年輕的英雄。在他的英雄之旅中，我們無可避免地會發現眾多的成長議題被包含在故事中。在《返校日》中的是渴望認同的焦慮，在《離家日》中的是喪失榜樣，迷失自我的焦慮，都是我們在青少年期中，最容易也一定會面對的成長痛。我們不難想像，當我們被困在學校與考卷奮鬥的日子，也曾想著為什麼老師都只喜歡考得高分的同學呢？好想去畢旅跟喜歡的女生告白、當我們準備畢業的那段時光，也曾為決定就職而徬徨。

 

　　長大是如此困難的一件事情，但有一位超級英雄在曼哈頓的高樓大廈間煩惱相同的事。看著有時帥氣又矬矬的他，情不自禁想要為他加油。這或許也就是為什麼蜘蛛人會如此受人喜愛的原因也說不定。

 

　　當然彼得帕克終究是蜘蛛人，而蜘蛛人終究是個超級英雄。故事的最後，他仍是克服了這種源於成長的焦慮，把操弄幻影的神祕法師胖揍了一頓。

 

 

電影資訊

《蜘蛛人：離家日》（Spider-Man: Far From Home）－Jon Watts，20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