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過去一年中,烏克蘭民族電音樂團Onuka在國內和歐洲都取得了成功,她們的專輯《Vidlik》已經登上10個國家的音樂排行榜。不過,主唱娜塔‧斯琴科(Nata Zhyzhchenko)的最大成就或許是將烏克蘭傳統與現代電子音樂結合,她們不僅使用民族風的唱腔,還大量使用烏克蘭傳統樂器「班杜拉」、「索琵卡」(模仿森林鳥聲與蟲鳴的木質樂器),並對時代議題做出回應。
娜塔成長於1980和1990年代,她的成長過程在兩個相距150公里的城市之間:基輔與切爾尼戈夫。首都基輔的生活喧囂而嘈雜,偏遠的切爾尼戈夫(位於白俄羅斯邊境附近)則相對僻靜和自然。但這兩個城市都有音樂,娜塔是基輔的銅管樂團獨奏家,她的祖父奧列山大‧斯連齊克(Oleksandr Shlyonchik)住在切爾尼戈夫,是一名著名的民俗樂器製造者。
大城市與小城鎮;全球事件和遠離紛亂的鄉村;宏偉氣派的音樂廳和祖傳的工作坊——這些二元性造就了娜塔的價值觀,融合了數世紀的傳統與新時代的創新。在過去與未來的碰撞之中,Onuka誕生了。
娜塔四歲時,祖父開始教她吹排笛。五歲時,她開始和當地樂隊一起巡迴演出。九歲時,她作為獨奏家與許多管弦樂團演出。十歲時,她贏得了「New Names of Ukraine」音樂競賽。娜塔的父母也是音樂家,因此非常鼓勵女兒的音樂事業。
年輕的娜塔很小就憑藉音樂天賦吸引了大人目光,旁人對她刮目相看。正是在這段時期,她開始接觸合成器創作了她的第一部作品。但她有著典型的「神童」經歷:隨著年齡增長,人們逐漸對她失去興趣。娜塔這樣解釋:「當一個小女孩是排笛獨奏家時,這看起來很酷。但當她是一個15歲的少女時,沒有人在意。」
對娜塔來說,這不是一個容易的轉變。她無法馬上適應不再被人視為孩子的感受,人們對她的才華也有不同的反應。不過,娜塔在青少年時期與哥哥奧列山大變得越來越親近,哥哥不但幫助她的創作發展,後來也成為了她的樂團成員。
娜塔的生活直到15歲都還環繞在傳統音樂之中,但奧列山大看見了截然不同的現象:Pink Floyd和Depeche Mode。就在此時,娜塔對現代音樂產生了興趣。她的生活就這樣開始了全新的階段,但並不代表前幾年的事物從此抹去。她與傳統音樂的連結從未中斷,始終與寧靜舒適的切爾尼戈夫保持聯繫,仍時不時地回到那裡。
娜塔如此描述她在切爾尼戈夫的時光:「我們和奶奶一起做飯,在花園的新鮮空氣下吃晚餐。」那個度過童年時光、遠離喧囂大城市的小女孩從未離去,而是內化在她心裡,成為Onuka的一部分。
哥哥奧列山大比娜塔大八歲,但他的興趣和社交圈為娜塔提供了方向。她經常和他一起待在錄音間,同時學習創作現代電子音樂的方法。哥哥還教她DJ的課程,促使娜塔開始錄唱片,並夢想在大舞台表演。
2005年,娜塔20歲,她的哥哥邀請她加入他的音樂計畫「Tomato Jaws」。這支樂團錄製了一張專輯,並舉辦了幾場音樂會,其中包括在克里米亞半島的KaZantip電子音樂節,愛爾蘭的唱片公司甚至發行Tomato Jaws的其中一首歌曲。樂團曾經到國外巡迴演出,與Telepopmusic、Apparat等世界電子音樂巨星同台演出。
在這段時間,娜塔做出一個決定:她沒有去音樂學院鑽研聲樂,而是學習民族文化研究。在探索現代聲音的同時,她還研究了烏克蘭文化的根源。這段經歷使她的音樂以更微妙、也更精準地方式傳達對祖國的情感。
儘管Tomato Jaws大獲成功,但十年前電子音樂在烏克蘭遠未成為主流。觀眾花了一段時間才理解,原來在台上操作筆電的人也是音樂人。於是在風靡一時後,Tomato Jaws漸漸失去舞台。
2013年,娜塔開始著手自己的音樂計畫。此時,一些重要的事情也發生了:娜塔認識了DJ、音樂製作人和音樂家尤金‧費拉托夫(Eugene Filatov),他後來成為娜塔的丈夫與Onuka的製作人。
Onuka由三個人打造出來:娜塔、尤金和著名的烏克蘭服裝設計師萊西亞‧帕託卡(Lesia Patoka)。他們的新音樂和形象強調「傳統與現代」的結合,例如在Onuka的首次拍攝活動中,娜塔戴了她的排笛作為頭飾。
2013年12月至2014年10月,Onuka發表了第一首歌曲、第一支音樂影片、一張迷你專輯、舉辦第一場演唱會,並推出了自己的主打專輯。與此同時,烏克蘭東部頓巴斯地區的戰爭爆發了,烏克蘭社會開始迅速瓦解蘇聯時代所遺留的意識,人們對更深層的文化根源產生了興趣。新生代的烏克蘭年輕人只能從父母的故事中瞭解到蘇聯歷史,而Onuka獨特的節奏似乎是這段歷史以外更久遠的東西。
在現代音樂中,任何流行歌手的成功都是建立在他或她至少有一首成名歌曲。對Onuka來說,這首歌是〈Misto〉。它誕生於痛苦之中。一開始是以英語寫成,隨後又多了兩種語言,娜塔說:「我把歌詞重寫了三遍。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花這麼長時間來決定最終的版本。最後,這首歌以烏克蘭語錄製。幾個月後,它的聲音到處都能聽到——從收音機、商店、大眾交通工具,甚至街上的汽車裡都能聽見。」
Onuka的音樂成為了連接烏克蘭與世界各地的新文化管道。她以英語和烏克蘭語與聽眾交談,這些交流更多時候不需翻譯便能理解:透過節奏、旋律、音色和圖像。2016年4月,烏克蘭紀念車諾比核災30周年,這場核災一直是這個國家的痛處。對娜塔來說,這是一個非常私人的事件,因為她的父親當時參與了「消除事故後果」行動(蘇聯時代對善後工作的委婉說法)。
她在歌曲〈19 86〉中表達了對地球命運的想法:
生命如此短暫,死亡卻如此確定。
明天什麼也沒有留下。
明天什麼也沒有留下。
這首歌的樣本源自車諾比核電廠調度員的錄音檔,同時以「特雷門」(theremin)演奏。特雷門是一種不常見的電子樂器,娜塔為了在舞台演出〈19 86〉而特別去學。這首歌成為迷你專輯《Vidlik》的四首歌之一,並標誌著Onuka的新階段展開。
2014年,Onuka從原本溫柔舒適的形象轉為嚴肅具批判性,娜塔的音樂展現出更強烈的節奏與聲音。Onuka在對時代做出回應:她周遭的世界越令人不安,所觸及的話題就越尖銳。她的現場表演變得更具張力,有著更強烈的情緒和舞動。Onuka似乎跟隨著現實的脈搏感受毀滅性的全球壓力,娜塔的回應變得更加明確,她在歌曲〈Vidlik〉唱道:「我呼吸,想停止說話。」聽起來像是對任何侵犯自由的意圖絕不妥協的反應。
娜塔的歌曲〈Guns Don’t Shoot〉則向聽者傳達了一個清楚的訊息,娜塔解釋說:「老人撿起了一塊石頭和一根棍子。從那之後,武器和戰爭就一直伴隨著人類歷史:一把劍、一支矛、一把步槍,一顆原子彈。在未來,武器形式變得更加複雜:(Facebook)點讚、智慧型手機、對媒體人的控制……。」Onuka的新形象提醒著我們,人類必須為自己所發動的戰爭負責。我們或許能夠選擇無視,但當未來後果來臨時,我們可不能說自己沒有被警告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