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相信同性戀的作家為什麼能夠寫下影響後世至深的同志情愛小說？這是閱讀英國著名小說家伊夫林‧沃的傳世巨著《慾望莊園》時，第一個浮現的疑問。比較年長的讀者可能更熟悉這部作品的另一個譯名《故園風雨後》，1981年以此書翻拍的電視影集就叫這個名字。直到現在，1981年版的《慾望莊園》仍是影迷最為津津樂道的影劇改編。

　　慾望的莊園與經歷風雨的故園都是「布萊茲赫德莊園」，時間是一戰跟二戰中間，歐洲從上一場戰爭中得到休息，但另一場戰爭正在醞釀的時代，兩位男主角在牛津大學相遇，查爾斯．萊德是中產階級平民，賽巴斯提安．佛萊是信仰天主教的傳統貴族家庭出身，查爾斯身上有那種專屬於中產階級汲汲營營想往上爬的慾望跟拘謹，賽巴斯提安卻早已知道自己出身不凡，想要超越世俗的限制去冒險，卻又總是受制於母親和宗教信仰。賽巴斯提安讓查爾斯得以進入布萊茲赫德莊園，一瞥上流世界的面貌。兩人的「友情」寫得隱晦，實則濃烈。不尋常的情誼讓賽巴斯提安的母親反對兩人繼續來往。

　　從此之後，查爾斯與賽巴斯提安的關係逐步走向幻滅。賽巴斯提安離開了查爾斯的生命，很久之後查爾斯才終於知道自己追失去的究竟是什麼。那時他已經成家立業，卻不快樂。他與當年「摯友」的妹妹茱莉亞重逢，彼此燃起愛火，卻因為兩人皆有婚姻的束縛而陷入道德難題。於是出現了本書英文原名副標題想要探討的問題：「查爾斯．萊德上尉的敬神與瀆神回憶錄」。查爾斯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瀆神的呢？是從打算離婚再娶外遇對象茱莉亞開始？還是從他明明就是男人卻彷彿愛上賽巴斯提安開始？

　　多年後，在二次大戰的尾聲，當查爾斯以上尉的身分偶然隨軍隊回到布萊茲赫德莊園，故人已經遠去。

　　本書讓人最感到驚異的點，在於作者本人就是天主教徒，而且他並不認同同性戀，儘管後世文學批評家經常認為此書主角查爾斯是伊夫林‧沃個人求學時期經驗的改寫，但他並不曾公開承認自己受到同性吸引。有句英語玩笑話是這樣說的：「我不是同性戀，我只是英國人。」不同年代與不同文化之中對於男性情誼的接受度是不一樣的。對某些美國人來說，英國男性光是很普通的做自己，看起來就有點像同性戀。這是文化差異所致。

　　本書成書年代是1945年，伊夫林‧沃1930年就已經從放棄許久的英國國教改宗天主教。表面上看起來，他是因為第一段婚姻失敗，妻子公然出軌而尋求宗教慰藉。但無論他的生平看起來多像是同性戀，也無法抹消他一生自我認同並不是同志的事實。明顯的，他並不是因為不想直接討論同性戀而很害羞地一直在書中安排天主教教義的討論場景，而是他本人根本就不認可同性戀。然而因為伊夫林‧沃是個夠好的作家，所以能夠觀察跟書寫出那些他其實不以為然（或者說連自己都拒絕承認能夠理解）的同性戀情誼，那些曲折宛轉的情感跟掙扎於自我與神之間的痛苦，讓本書成為非常重要的同志文學著作。賽巴斯提安是個纖細的青年，書中一再出現他心愛的泰迪熊，那隻泰迪熊象徵了賽巴斯提安想要的精神世界，一個自我完滿、優雅安靜、不與他人起衝突的世界。那個世界的美麗查爾斯並不真的完全理解，查爾斯不信神，比起看不見摸不著的神，他更關心那些能夠幫助他打入世俗社交圈的有用事情，譬如人脈。

　　諷刺的是，賽巴斯提安因其本質不被神所容許所以才更感覺神的存在。相形之下，查爾斯堪稱不知不覺，無論是情感或者上帝，他都粗枝大葉。這表現了作者對英國社會的某種看法，中產階級在精神上是粗糙的，他們的愛也很粗糙。直到親自經歷戰爭，查爾斯才知道敬神跟瀆神是什麼意思，因為知道自己有瀆神的能力，才知道有神存在。但一切已在風雨之後。

書籍資訊

書名：《慾望莊園》（重溫優雅愛慾和古典頹廢經典小說，英倫唯美電影／獲獎電視劇之原著神作） Brideshead Revisited

作者：伊夫林‧沃（Evelyn Waugh）

出版：聯經

日期：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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