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voir | 熱、艷、香的動之傑作：吉田修一《國寶》

熱、艷、香的動之傑作：吉田修一《國寶》

傲金

2020/12/05 10:00

《國寶》中文版書封。

　　如果小說可以分成動與靜，吉田修一的小說應該是比較靜的。他擅長描寫人與人之間微妙的距離感、大城市下的孤獨與寂寞。讀吉田修一的小說帶入感極強，會覺得自己就是其筆下的主角，淋著秋天清晨的雨、感受到文字的濕潤、微冷又沁入骨髓的涼爽。在2009年出版的《橫道世之介》中細膩地寫出了從鄉下到都市求學的大學生，充滿著情感、後青春期焦慮、未知，但又努力面對人生的大學群像。本書之後，我認為吉田修一在描寫普世人物的故事上，已臻化到全新的境界。

　　但吉田修一還沒有挑戰過一個大且深的故事，連講述台灣高鐵興建的《路》，他仍選擇使用自己擅長的群像方式去敘說製造高鐵、與高鐵相關的人物故事，他仍是在書寫普通人。而終於，我們等到了《國寶》，吉田修一選擇歌舞伎世界作為背景，拚全力寫出了梨園出身的俊介、黑道出身的喜久雄這兩位截然不同、卻同受命運干擾，最終以屬於自己的方式完成歌舞伎的壯絕一生。

　　吉田修一在書腰上寫著，這幾乎是他賭上20年作家生涯的代表作。而我，也認為這並非言過其實。

　　首先是主角，如果是以前的吉田修一，我認為他很有可能會選擇描寫眾多歌舞伎舞台工作人員共同完成一座舞台的群像故事，這是他擅長的。但吉田修一在這上下冊各三百頁的狀絕故事中選擇的主角是兩個被命運捉弄，想要一輩子活在舞台上不瘋魔、不成活的求藝者，這樣的生命既深刻又巨大，而且必然會帶有偉大的意象。一個人就是國寶！一個人就象徵著偉大！這很困難，吉田修一必須去觀察、認識歌舞伎的一切，他在後記中說到自己在連載的過程中也花費了好幾個月的時間成為黑衣在後台學習。

　　第二點是敘事模式，吉田修一同樣放棄具有帶入感的描寫方式，他在文字上運用了許多如「話說」、「且說」，換章節部分用「欲知後事如何，且待下回分曉」這樣具有說書氣息的句子。他把自己化身成一名說書人，整部小說看下來，我們無法成為主角，卻在像是在看壯大的劇場般體會著台上演員的一生。另外是顏色與氣息，小說中，描寫前台無時無刻不充滿著燦爛的顏色與見得；描寫後台的話都好似可以看到撲鼻的白粉、演員肌肉上的汗水、熱氣，這些景象我雖未曾見過，但又覺得栩栩如生。

　　老實說，這樣的故事背景、敘述模式、還有顏色（我一直認為吉田修一小說的彩度是比較低的）都不算是吉田修一所擅長的模式，其實吉田修一大可不用去挑戰自己的不擅長的事物，就算新出的小說仍是描寫自己擅長的範圍，應該也不會有人責怪他，但他仍挑戰了自己不熟悉的部分，試圖超越自己。我想吉田修一多少也將自己身為小說家的渴望投射在主角喜久雄的身上了吧？因為我們如此熱愛、投入，所以才要想挑戰自己的極限。而任何一個創作者，或許都能夠體會這種心情吧？這種無論犧牲甚麼，都想爬上藝之巔峰的心情，不瘋魔不成活的心情。

　　《國寶》上下冊共厚達六百頁，如此壯闊的故事下當然有許多細節、人物的伏線沒有收的很好或是淪為工具般的角色。但我對於書中的歌舞伎的描寫，吉田修一對於自我的挑戰仍折服不已。若《橫道世之介》是我最愛吉田修一的靜之作品，那由熱、艷、香所交織而成的《國寶》絕對是值得推薦的動之傑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