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脫稿玩家》（Free Guy）是2021年在疫情當中推出的電影。為了想重溫電影院全面包裹的滿足感，特別起了個早到影城，方才領悟能慎重趕赴一場與自己的約會，原來是一種幸福。然和防疫前有所不同，在觀影過程中不能啜飲中熱拿配吉拿棒，而要分秒不離的投入影片，十分考驗作品與觀影者本身的契合度。很幸運的，這部作品給我一次很快意、感動的觀影經驗。

 

　　本片中文譯為「脫稿玩家」。從題目原文來看是一語雙關︰Free當作形容詞，Guy為普通名詞，意為自由的人；但Free更應該視為一個動詞，Guy除了是影片中主角的名字，翻譯為蓋伊，更指每一個受不同程度限制的你我，釋放這些人，讓每一個生命自由、獨立、創造。

 

　　自由城市是一款遊戲，蓋伊在裡面是一個NPC，身為一個銀行員，他每天早上鬧鐘固定響起，伴隨著瑪麗亞凱莉1995年的金曲〈Fantacy〉，他雙手高舉伸展身軀，然後親吻魚缸中的寵物魚高迪，穿上他那第一百零一件、淡藍色燙得筆挺的制服襯衫，佩帶斜紋領帶，出門抵達銀行前，先買一杯咖啡。咖啡店裡的女店員永遠為他準備的是中杯咖啡加奶油與兩份糖。在銀行裡，他固定在手續完成後招呼顧客一句：「Don’t have a good day.」顧客總投以懷疑的眼神，他再固定報以燦爛的微笑補充：「Have a GREAT day！」蓋伊的一言一行都被設定，分毫不差的無盡重複，以至於他與遊戲場景幾乎難以區別，恰如其分地成為一個「道具」。

 

　　在銀行進行工作到一半，毫無意外地，必定有人闖進銀行鳴槍搶劫，他因為太熟悉這一切，對於搶劫的反應居然已不是驚慌、害怕，而是和他的保全好友巴迪一起趴在地上，然後兩人開始聊天暢談，那在他心目中永恆的追尋――一位有著古怪幽默感的女子，是他一生的渴求，他永遠不會放棄尋覓她。蓋伊與巴迪兩個人在搶劫進行時聊天的放鬆程度，違和到令人感到毛骨悚然，管他大門口有伴隨槍響的支離破碎滿地，管他櫃台旁有人因暴力相向而驚叫漫天，咱哥倆就是盡情描繪心儀的標準型。

 

　　但是蓋伊知道，在這個世界中，有另一種層級的存在，有一群人戴著太陽眼鏡憑空降臨這個世界，他們可以做任何事、解任何任務、穿任何衣服，城市在他們掌中，法律對他們來說也不是法律，是一種建議。被稱作英雄的他們，其實正是遊戲的玩家。

 

　　重複不能造就故事，必須要有冒險。那一天經歷了搶劫、走出銀行，與蓋伊迎面而來的是一個戴著太陽眼鏡、口裡哼著瑪麗亞凱莉〈Fantacy〉的女子，就在那一擦肩的驚鴻一瞥，蓋伊彷彿被注入生命力，認定這女子就是他的魂牽夢縈、他喃喃絮叨不絕如縷、他存在的依據。

 

 

　　他當下便情不自禁的追上前去想一親芳澤，雖然追丟了，不過，從那一刻起，他開始蠢蠢欲動，不甘於重複設定。

 

　　隔天到咖啡店裡，他拒絕了中杯密斯朵，而改點了一杯卡布奇諾。只不過一個小小的改變心意，卻引起了身邊所有人的騷動，他只好遵循常規，為自己點了杯大家都能接受的、一如往常的中杯加奶油與兩份糖。但這些阻力無法阻擋他內心強大的召喚，他在當天銀行例行性搶劫的時候，做出了驚人的翻轉，雖然被狠揍卻為自己奪下了一副太陽眼鏡。

 

　　掛上眼鏡，代表他掙脫了原本的人設，像玩家一樣開始有選擇權，得以掌控自我，他成為遊戲世界中的第一個人工智慧，吸引了全球無數玩家來朝聖自由城市這款遊戲。

 

　　驅使蓋伊跳脫層層設定重重框架的是感性，情感雖然盲目不可說解，卻真實而強大，得賦予人衝破命運藩籬的動力；相較之下，理性可以主導情感的方向，卻缺乏的驅策力。生命動能來自情感衝動，而需要理性來決定其向度。現代世界理性抬頭，往往貶抑情感、感受這些不能被分析的因素，這裡提醒我們感性不容忽視，缺乏感性的人缺乏創造力與可能性。

 

　　蓋伊得到玩家才能擁有的太陽眼鏡後，一樣身處原地，卻看到了沒戴眼鏡之前的景象，如：遊戲的玩家介面、任務提示、機會，甚至有懸浮的醫藥箱、唾手可得的鈔票。只要身體經過醫藥箱，鼻樑上因為搶奪眼鏡造成的傷痕就瞬間痊癒，只要單手揮過鈔票，銀行內提款機的數字原本連雙球鞋都無法支付，卻瞬間飆升。相同的地點，卻是截然不同的世界，而這樣不同的空間，非來自科學的宇宙理論，純粹因人的眼界而形成差異。

 

　　對眼界層次低的人而言，世界是平板的，資源是貧乏的，機會是欠缺的；對眼界層次高的人而言，同樣的世界卻是立體多元、資源豐富、機會左右逢源而未曾竭。在我們的現實生活中也是一樣，同樣一個問題，有人認為是潛力無窮，而摩拳擦掌躍躍欲試；也有人會認為沒啥搞頭，搖頭晃腦唉聲嘆氣。在你感到此路不通的絕望時刻，為什麼就是有人看得到解方、出路？除了個性樂觀外，原來還有眼界層次的問題。

 

　　從此以後，蓋伊的人生提升了，他的金魚好朋友換了大魚缸，他穿上了有質感的上衣而不是銀行員制服，更重要的是，他成了自身的操控者，在遊戲中享有選擇權。

 

 

　　雖然能做一些以往不能做的選擇，但蓋伊還是沒能點一杯卡布奇諾，因為女店員沒有勇氣去學習新技能；他也曾試圖幫他的好友巴迪搶下一副眼鏡，希望他戴上，一起來經驗這高級的層次、奇妙的滋味，巴迪卻拒絕了，因為恐懼，也因缺乏體內的強大的召喚與驅動力。

 

　　但是蓋伊沒有忘記過與人分享眼界這件事。在與敵人交手的緊要關頭，蓋伊幫自己解圍的方式不是終結敵人，而是把自己的眼鏡摘下戴到對方臉上，讓敵人也看看那些一直環繞在身邊、明明存在卻看不見的事物，敵人一瞬間眼花撩亂、如入勝境，蓋伊因此勝利。

 

　　蓋伊的勇敢，也喚醒了其他好友的無所畏懼，在保全好友的犧牲成全下，蓋伊保留了自由城市，更爭取到了自由城市的原始版本，那是一個沒有任何設定的一款遊戲，沒有銀行，沒有咖啡店，每個角色可以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

 

　　如果你為自己打造了一把好眼鏡，分享你的眼鏡也給別人戴戴吧，不管那是朋友，還是敵人。

 

　　蓋伊的故事圓滿結束，人工智慧獲得了獨立的人格，還有自己的一片天，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藉此塑造自我。但他只是現實生活中遊戲設計者的一封情書，蓋伊的程式碼中被寫的真愛典型，其實就是設計者的暗戀對象，整個故事峰迴路轉，繞了一大圈，才終於成就兩人世界。到最後才發現前面幾乎要毀天滅地的冒險旅程，在真實世界中是一份不敢告白的愛情，使蓋伊的故事猶如核中世界，別有洞天；而令人感受到真愛難得，不容看輕。

 

　　本部片飄散著雞湯撲鼻的香氣，在現實人生中，想要掙脫被人玩、陪玩的遊戲，而改玩自己的局，可能不只鼻梁被打斷，而是要付出千瘡百孔、淨身出戶的代價，受了傷也沒有神奇醫藥箱一秒還你漂亮，更有許多人歷經多年也未必能從受詛咒的輪迴中出離頓脫。疫情當前，尚且沒有咖啡喝了，何不讓雞湯再濃烈一些！

 

 

電影資訊

《脫稿玩家》（Free Guy）─Shawn Levy，20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