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Cait Stevenson

譯｜洪慈敏

 

　　如何避免嫁給王子？

 

　　於是，你踏上了旅程，打算去屠龍、竊取王位，順便終結一兩個邪惡帝國。但你會不會也想把羊變成蝗蟲？或是變得比世界上最優秀的五十名學者還要聰明？又或許你只想要用閃電殺死家暴父親。

 

　　若是如此，你可以看看那些特別神聖的宗教女性例子。的確，安條克的瑪格麗特（Margaret of Antioch）、尼科米底亞的芭芭拉（Barbara of Nicomedia）和亞歷山大的加大肋納（Katherine of Alexandria，又譯聖凱薩琳）都在受盡殘酷折磨後被謀殺，但她們並非真實人物。不過，中世紀基督徒仍然很珍惜這些「處女殉道者」的傳說，因為她們知道一件事：要當（女）英雄，就不能嫁給王子。

 

　　英格蘭女貴族馬基艾德的克莉絲汀娜（Christina of Markyate）是大約生活在一○九六年至一一五五年的真實人物，她就很清楚這一點。在她青少女時期，杜倫（Durham）的主教（不能結婚）想要克莉絲汀娜當他的情婦。她擔心對方用身體硬上，抵抗不了，便將他反鎖在他「求婚」的房裡，然後逃之夭夭。但這並沒有阻止克莉絲汀娜的父母和被唾棄的主教將她許配給一個年紀相近的貴族。別無選擇的克莉絲汀娜只能逃跑，她躲在一幅掛毯後方，緊抓著牆壁上的一根釘子，以免她的準夫婿和同夥拿著火炬在房裡找她時，發現她的腳。克莉絲汀娜已經做好準備，有足夠的時間從另一扇門溜出去、跳出窗外、翻過圍牆，然後跑得越遠越好。此時，她只需要找到自己的同夥，換上男裝，盡快騎馬抵達安身之處。

 

　　噢，她接下來還會遇到大批出沒的蟾蜍，得唱宗教歌曲驅逐牠們。

 

　　聽起來有點不切實際（怎麼會出現蟾蜍？）。這部有關克莉絲汀娜早年生活的唯一紀錄稱為聖徒傳記（hagiography），傳記的作用是形塑某人生平的細節，向基督教讀者強調她們的聖潔。克莉絲汀娜的冒險可能發生過，也可能沒發生過，但對讀者來說是「真實」的，將「她是個聖人」的重點傳達給讀者，就像透過盔甲、泥巴和維京人（Viking）的存在，告訴你這是中世紀的道理相同。

 

　　至於法蒂瑪（Fatimid）王朝的政治掮客斯蒂特．穆克（Sitt al-Mulk），她的傳記作家就不需要這樣的宗教動機來述說穆克的故事。

 

　　這位幕後「顧問」斯蒂特．穆克，出生於法蒂瑪王朝遺棄的突尼西亞（Tunisian）首都，在繁盛的新都開羅度過一生。穆克從小聰明絕頂，她身為哈里發（Caliph）的孫女，自青少女時期就在宮廷中練就政治手腕。畢竟，中世紀早期的政治不可能沒有權力鬥爭。

 

　　作為一名年輕女性，穆克讓她的追求者互相爭鬥。她熟練地提升自己家族的地位和權力，同時建立自己的政治人脈。更仔細地說，這些人脈包括一支龐大的軍隊，以及有錢有勢的奴隸顧問。在九九五年，她十歲的弟弟哈基姆（al-Hakim）繼承了王位，他的首席顧問巴爾賈萬（Barjawan）則成為攝政王，掌有實權。

 

　　穆克很謹慎地在這個時期保持未婚狀態，以拉攏更多盟友，並不斷贈送奢侈的禮物給弟弟。因此，當她的其中一個盟友在一○○○年暗殺了巴爾賈萬（誰知道為什麼？）之時，哈基姆已經對姊姊言聽計從。結果呢？開羅的文化生活蓬勃發展，法蒂瑪王朝的國際聲望從此大漲。

 

　　根據傳記作家的說法，在接下來的十七年間，穆克負責為哈里發做出優秀的內部決策，有助於維持遙遠省分的忠誠度。由於她的盟友執行了許多諸如此類的命令，因此她很有可能參與了決策過程。還有另一個跡象顯示出穆克的影響力：有些態度輕忽的領袖，像是提尼斯（Tinnis，鄰近亞歷山卓的富裕城市）的統治者，會繳交稅金和貢品到她的私人金庫。

 

　　哈基姆不願意屈居於姊姊之下，就像第二小提琴手（或許這是他後來禁止音樂的原因之一）。在危險的法蒂瑪宮廷，他想證明自己並非無能，主要有幾個方法：一、暗殺支持姊姊的高官；二、做出災難性的財政和政治決策。（說句公道話，如果有一大堆人認為你神聖非凡，而你不一定同意他們的判斷，要在這樣的情況下做出有智慧的抉擇並不容易。）這些抉擇包括在一○一三年指定兩名繼承人，這兩個人都不是哈基姆的兒子，而且還試圖暗殺他的孩子們與他們的母親。哈基姆還運用了自己所謂的神性，禁止女人離開家中，奪取頭號支持者科普特（Coptic）基督徒的財產，並禁止音樂和酒。他就跟你想的一樣受人愛戴。

 

　　一○二一年，哈基姆失蹤了。

 

　　穆克帶頭發難，控訴是弟弟的一名政敵殺害了他。她還發起了一場政變，暗殺了哈基姆的其中一位繼承人、流放了另外一位，接著宣布一名未成年的姪子為真正的繼承人，並親自攝政。王子們可以打退堂鼓了。

 

　　你心想：「可是穆克是法蒂瑪的公主啊，馬基艾德的克莉絲汀娜則是聖人。她們找到了不結婚的方法，但她們跟我不一樣。我不可能變成她們。」好吧！ 你思考一下，在一二○○年左右，撰寫女性聖徒傳記的男性傳記作家，將開始為讀者和聽眾加上一條免責聲明，改變以往對聖徒傳記的認知，聲稱她們應該要被崇拜，而非模仿。

 

　　克莉絲汀娜的傳記很可能是在一一○○年代中期寫成的。也就是說，並非一定要當公主或聖女才能拒絕婚姻並成為英雄。儘管模仿吧。

 

 

　　如何智取神燈精靈

 

　　現在，你破產了。

 

　　旅行是中世紀最貴的活動之一（除了一二五○年花掉法國歲入三分之一贖回國王的事件之外）。你現在旅行了很長一段時間，所以你破產了。

 

　　你不情願地承認，英雄不會為了一己之私偷錢，也從不會在出任務時趁著收成季節，抽出一兩個星期去農場打個工。這就讓你成為神燈精靈的主要誘餌。

 

　　你知道這個故事。你找到一盞神燈，神燈裡住著一個精靈，他讓你許三個願望，這個幽魂故意扭曲你的要求，直到你最後變得富有但失去性命。當然，除非你找到方法，讓他給予你認為你想要的東西。

 

　　中世紀應該可以幫得上忙。鎮尼（Jinn）是近東民間傳說中歷史悠久的神靈，但大家所熟悉的神燈許願精靈，來自於成功賦予其力量的〈阿拉丁神燈〉（Ala al-Din, or, the Wonderful Lamp），這是《一千零一夜》（1001 Nights）的故事之一（根本沒那麼多）。《一千零一夜》中，各種故事的文化根源可追溯至古印度，但大部分的內容為中世紀早期阿拉伯世界的創作。

 

　　……除了〈阿拉丁〉，這個故事到了一七○○年代的法國，才出現在《一千零一夜》裡。一七○○年代的法國有很多特徵，像是麵包短缺和項上人頭很危險，但絕對不是中世紀。

 

　　所以如果你想智取神燈精靈，並留住所有的錢又不丟掉小命，那麼除了原本中世紀有關鎮尼的故事之外，你還需要從其他地方找到策略。

 

　　從其他地方尋求靈感對你有好處

 

　　想想中世紀原汁原味《一千零一夜》中的故事——〈懶骨頭阿布穆罕默德〉（Abu Muhammad high Lazybones），主人翁偏好的生活方式讓他得到「懶骨頭」的綽號，看看他有多懶。當他需要錢的時候，他把僅有的財物給另一個人，請對方去找一個能讓他大發一筆財的東西。不意外地，那個人找來了偽裝的精靈。阿布的確善用了精靈的力量，而精靈也讓他像哈里發一樣富有。

 

　　當然，阿布叫別人幫他發大財之後、跟真的發大財之前的期間，他不得不穿越沙漠、為了救一條白蛇而殺死一條棕蛇、到外太空旅行、掉進海裡、遠航至幾乎靠近中國、造訪傳說中的城市、得到一把魔法劍、偷溜進城市、爬上柱子，並把麝香撒在一隻禿鷹上。此外，他必須和白蛇的幾個家族成員結為朋友，接著利用整個精靈大軍的力量。我們可能寧願想像原版的精靈智取不再懶惰的阿布，即使人類表面上還是贏了。

 

　　不過，你得去屠龍，還要拯救一個不知道要不要讓你拯救的公主，你沒有時間成為一個宗教道德故事的主角，宣揚努力奮鬥的價值。

 

　　策略一：避開神燈精靈

 

　　一開始不存在的東西，就沒有必要耗腦力。因此，要是你發現了神燈，趕緊把它熔化掉，拿去賣錢吧。

 

　　話說回來，有自尊心的精靈哪會住在一盞大燈裡？ 如果你運用這項策略，你會活著，但不會一直富有。

 

　　策略二：保護自己

 

　　當你準備要跟精靈談判時，首先在自己的周圍畫一個魔法圈，並唸出保護咒來防止精靈耍詐。

 

　　話說回來，有自尊心的精靈怎不會指出你的圓圈其實形狀不太對？有人聽過魔法橢圓形嗎？

 

　　策略三：許兩個願望就好

 

　　精靈只會在你許了三個願望之後，才開始扭曲你說的話，對吧？所以你的策略就是把願望侷限在兩個，並確保自己不會再說出「呃，我希望他停下來」這種話。

 

　　話說回來，你的旅伴當中有個吟遊詩人，在某個時間點，你一定會希望他停下來。

 

　　想像哪個有自尊心的精靈會扭曲這個要求。

 

　　策略四：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把你跟精靈的交易寫下來，這個點子聽起來很糟糕。你不會希望精靈在一心想扭曲你的話語時，有紀錄可參考，但把你的願望用白紙黑字寫下來，終究還是避免被精靈扭曲話語的簡易方法。在適當的指導下，你可以擬定一份合約，而精靈一定會想辦法扭曲它。只不過，在地獄女王（Empress of Hell）的幫助下，那些話語不會是你的話語。

 

　　噢，對了！這時就該提到，中世紀基督教那一位溫柔又慈愛的天主之母，同時也是個揮劍屠魔的勇者。

 

　　這麼說並非只是隱喻，她把上帝之子帶到這個世界，他死在十字架上、落入地獄、打敗死亡並復活。不，我說的是實際上的劍和惡魔；聖母斬妖除魔是書籍、戲劇和彩繪玻璃窗的題材，等於是中世紀的漫畫。

 

　　為了達到你智取精靈的目的，你可以從瑪利亞拯救西奧菲勒斯（Theophilus）的故事中尋求靈感。這位陷入困境的安納托利亞主教的傳說顯然起源於……安納托利亞，經過了一千五百年之後，以許多不同的形式呈現。我們討論的是中世紀最受歡迎的版本。

 

　　西奧菲勒斯是一名主教，或其他教會高層，他突然被解職，失去了影響力和收入。

 

　　他後續採取的行動，顯示出他被解職不無道理。西奧菲勒斯為了奪回權力和財富，他召喚了一個惡魔，並把自身僅剩的東西，也就是靈魂，賣給魔鬼。

 

　　這個惡魔很狡猾，先讓西奧菲勒斯簽名、蓋章並立下契約，保證會用死後的靈魂來換取人世間的榮華富貴。惡魔就這樣帶著實體文件從泥濘的滑道溜回地獄。

 

　　接下來這個故事分成兩種版本。如果說故事的人是教士，西奧菲勒斯立刻陷入精神絕望；如果說故事的人不是教士，那麼西奧菲勒斯會在教會不尋常地快速升官，獲得（並花掉）相應的錢財，然後再陷入精神絕望。

 

　　他鼓起勇氣向瑪利亞祈求幫助，因為她是上帝和罪人之間的最終調解者（基本上，就是一位有超能力的聖人）。而慈悲的天主之母瑪利亞自然站在自我譴責的人那一邊，她知道是西奧菲勒斯立下的實體契約鑄成了大錯。簡單來說，西奧菲勒斯的靈魂已經成為在一個實體地點中的實體物品，有實體守衛看守著。

 

　　所以瑪利亞，而非她的救世主兒子，親自來到地獄的實體地點，和惡魔大戰一場，並偷回了契約。西奧菲勒斯的靈魂被拯救了，而天上母后獲得了中世紀晚期「地獄女王」的厲害稱號。

 

　　當教士說這個故事時，首要教訓的重點在於瑪利亞的身為「調解者」的力量，以及你在絕望時應該向上帝求助；當不是教士的人說這個故事時，重點在於瑪利亞，也就是天上母后、溫柔慈悲之母，拿起一把劍，降入地獄，偷回西奧菲勒斯的契約，然後痛毆惡魔一頓。（再次強調，彩繪玻璃窗是中世紀的漫畫書。）

 

　　藉由把願望寫成書面契約的方式，你基本上就能把對方的力量困在一個狹小受限的空間，你把鬥智的戰場從文字遊戲移轉到力氣的比拚。你還是需要跟精靈爭奪文件的所有權，但你是手中有劍的英雄，實際上的打鬥而非文字上的爭論才是你的強項，別讓短命妖怪得逞。即使你身邊沒有地獄女王。

 

　　策略五：一定要有B計畫

 

　　使用書面契約最大的好處是，與英雄為了成功完成任務而必須做的其他事情不同，它有自己內建的退路。

 

　　惡魔教會你如何識字，沒錯，但這是有必要的，因為中世紀農夫的識字率幾乎等於零。不過，到了中世紀晚期，官僚文件很普遍，農夫有很多機會簽署各式各樣地主和領主要他們簽的東西；不識字的人無法簽名，而是用「Ｘ」取代。

 

　　所以當你跟精靈擬定契約時，記得雇用一名抄寫員來寫，而且一定要重拾過去還不識字時的習慣，在簽「名」時簽下大大的粗體字「Ｘ」。一個任何人都可能寫下的「Ｘ」。

 

　　現在你甚至不必希望沒有人會認出你的筆跡。

 

　　因為這樣的願望可能會非常、非常要不得。

 

（本書為《如何成為屠龍英雄？魔法、修道士、怪獸，神祕中世紀的歷史與傳說》部分書摘）

 

 

書籍資訊

書名：《如何成為屠龍英雄？魔法、修道士、怪獸，神祕中世紀的歷史與傳說》 How to Slay a Dragon: A Fantasy Hero’s Guide to the Real Middle Ages

作者：Cait Stevenson

出版：臺灣商務

日期：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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