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曉得為什麼,在觀賞《不!》的時候,我不斷想到《法蘭西特派週報》。對於過去的美好,魏斯安德森以一家報社的記者和報導為線索,編織對往日美好的想念;而喬登皮爾圍繞著財務岌岌可危的馬場與天空中不知名狀的「東西」,說出一個關於電影娛樂產業中觀看被觀看、豢養被豢養的故事。
取名為《不!》乍看之下有些唐突,但看完電影之後卻忍不住會心一笑。所有人面對無以名狀、不知為何物的飛行物時,從頭到尾一致的反應都是:「NO!」雖然如此,每個人說NO的背後卻有不同的隱含:農場主人OJ的恐懼、父親離世的陰影,妹妹Emerald捕捉龐然大物影像、另類成名的企圖心,遊樂園主人Ricky馴服的慾望與創傷。這些反應同時道出了一件事:不是每個人對不名物體都抱著「敬而遠之」的態度,有的人並不排斥向它靠攏,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利益,Emerald想要拍到「歐普拉相片」,而Ricky早就利用遊樂園的名義,揣測不名物體的行蹤並舉辦餵食秀,兩人都想藉此大撈一筆。
人類對大自然和其他生物的無知早在許多領域中展現無遺,只是這次喬登皮爾更向前推一步,想在將人性投射在不名飛行物體上,在落差更大的事物和能耐上顯示出人類的渺小。噢……或說是愚蠢。
對於未知的領域,人們總有著某種自詡為天選之人的自信(或是幻想),往往這樣的自信就是帶來災難的主要原因;倖存者的幸運不一定會讓倖存者想要趁機全身而退,往往這樣的幸運更貼近賭徒式好運,在沒有落敗前肯定要一試再試,直到無可挽回,在講求「科學精神」的時代,無疑更是將這件事推向極限。
《不!》的後半段將焦點擺在OJ身上,是個人很喜歡的部分。鬱鬱寡歡的農場兒子在經歷父親意外身亡、馬場經營不善的現實後,用一種專注、觀察、不冒進且手無寸鐵的姿態迎向龐然大物的逼進;從無法直視、節節敗退的姿態到抬頭挺胸、挺身相對地站在不名物體的面前,注視著曾經完全無法注視的恐懼,那樣的氣勢令人落淚。我說的手無寸鐵是真的手無寸鐵,當所有的電子產品在不名物體現身之際完全失效,再先進再精美都一樣,這何嘗不是喬登皮爾對當代影像產業的調侃,當人已經讀不出環境人事物的細微,當人表現不出喜怒哀樂,說要拍到什麼都是多餘的,一味以動畫大場面試圖震攝(或說是養壞)觀眾的胃口,呈現出的恐怕只有說不出的怪異塑膠感。
從電影院回到家後,孩子興沖沖地問我這部電影在說什麼?那個不名飛行物體究竟是什麼?我無法提供所謂的正確答案,就算喬登皮爾完全沒有故作神秘,赤裸裸地將碩大白色的飛行物體完完全全攤開在觀眾眼前,從裡到外,完全不藏私;但要說出「它」到底是什麼,仍然還是無以為名。現下先進科技和器材將人帶上無法回頭的道路上,每個領域每個產業中,追逐尖端顯然已成一件將人消耗殆盡的事。不可名狀的事物充斥在身邊,就像天邊的一朵雲,近在眼前卻無人知曉,總得在大肆擄掠之際,人們才可能發現和反思它帶來的是什麼;而如同的前段所提,每個心智總有自我對擄掠的定義:想要靠攏得利的,想要保持距離的,誰能說出絕對的對錯呢?
我想在吞噬和被吞噬之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答案吧。
電影資訊
《不!》(Nope)—Jordan Peele,20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