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長假中無法停止翱翔的無腳雀鳥:《阿飛正傳》

《阿飛正傳》劇照。 

 

  「以前我以為有一種鳥一開始飛就會飛到死亡的那一天才落地,其實它什麼地方也沒去過,那鳥一開始就已經死了。」

 

  在王家衛的《阿飛正傳》中,主角旭仔(張國榮飾)的角色設定即與片名中的阿飛相互呼應,以一種玩世不恭的痞子形象被呈現在作品中。王家衛在設定旭仔這個角色時,其實就是參考了美國導演吉姆‧賈木許(Jim Jarmusch)的《長假漫漫》(Permanent Vacation)主角Allie(美國阿飛)當作後設,而劇中堪稱經典之一的「鏡前跳舞片段」就是在向《長假漫漫》中的橋段致敬。

 

  另一方面,關於劇情的部分,貫穿整部作品的「無腳雀鳥」概念與設定則是參考了法國新浪潮大家尚盧‧高達(Jean-Luc Godard)的《法外之徒》(Bande à part)。而這類型的角色刻畫,不論是《異鄉人》中的莫索(Meursault)、《罪與罰》中的羅季昂(Rodion)還是上述的Allie,都給人一種「just don’t fit in」的既視感,而我相信這多少也是所有喜愛次文化的青年們生活中某一部分的縮影。

 

吉姆‧賈木許《長假漫漫》劇照。

 

  無腳雀鳥的寂寞掙扎

 

  回到本片,片中旭仔多次提及這段無腳雀鳥的獨白,即是為了反映出了他自身其實一直深處在一個缺乏安全感、迷惘的狀態中。(順帶一提,其中有一段令人感到有趣且印象深刻的片段,那就是旭仔在菲律賓歷經一場槍戰後後,與身為男二的劉德華搭乘同一班列車離開,過程中旭仔同樣又對劉德華說出了他的無腳雀鳥自白,然而劉德華只是淡淡的道:「這些話你留給女生聽就好。」)其實,整部作品中,旭仔不停在不同女人間遊走,並認為自己是隻「無腳雀鳥」的原因,即是因為他的成長歷程。

 

  他從小就被原生家庭拋棄而缺乏信任他人的能力,並且跟後來的養母關係也都是處於一段十分緊張的關係中,這多少使他內心始終處於一種不安的狀態。然而,他內心深處仍渴望著愛,卻無法承擔、給予任何責任與承諾,因此直到最後一刻前始終無法落地。我想,王家衛的電影總是能夠很巧妙的呈現這些城市中邊緣他者角色的情感與掙扎。而這些角色也正如上段所述,對於同樣just don’t fit in、同樣寂寞又渴望被愛的閱聽眾而言,即是一個最容易產生情感的投射的對象。

 

  「我覺得音樂能夠使人連接,儘管這些連結只是一種情感上的投射,但也因為這些投射我們之間(閱聽人)也能夠產生連結。」

 

《阿飛正傳》劇照。

 

  竇靖童在他的《GSG》專輯紀錄片形式現場演出裡說過這麼一句話。其實換作任何形式的媒介也都一樣,由王家衛與張國榮在電影中所表現出的情感(旭仔的不安、對被愛的渴望、對情感的畏懼與不信任等各種表現)也都能夠讓有著類似際遇的觀者產生很強烈的情感投射在電影中。我相信,如果你們也能對此產生投射,那這就使我們也連結了起來。在這並不會談到電影中的存在主義風格與後現代主義等等標籤,只是單存就個人感受而論,我想,這就是王家衛的作品吸引閱聽人、甚至令其如此著迷的原因之一。

 

  「我一生中喜歡過很多女人,不到最後我都不知道自己最喜歡的是哪一個。」

 

  旭仔在劇中雖然離開了蘇麗珍,但在瀕死之際,他才發覺最後一刻在腦中所出現的仍是蘇麗珍。因此我們可以設想,是否旭仔其實在一開始早已有了答案,但只有在最後面對死亡之際,他才選擇正視內心最真實的情感。

 

《阿飛正傳》劇照。

 

  那隻無腳雀鳥是否真的在一出生即死去?

 

  對於旭仔這隻無腳雀鳥,其是否在意義上真的活過?還是其實一出生就死去了?我想並沒有一個很明確的答案。旭仔的一生一直在逃避過去受過的傷害,並從未真正的接受自己。這狀態可以在旭仔到菲律賓尋找生母未果後所述的一段自白中看見。

 

  「1961年04月12日,我終於來到我親生母親的家,

  傭人說她已不住在這裡.在我離開的時候,我知道.

  有一雙眼睛在看著我,但我不會回頭……

  即然她不肯給我見她的機會,我也不會給她這個機會.」

 

  他的不安與倔強在這這段自白中被展露的一覽無遺。然而,無可否認的,他對這些出現在他生命中女人的感情同時也都是真摯的,只是跟多數人一樣,他始終無法擺脫過去的傷痛而好好的正視自己內心最真實的情感,直到死亡來臨。

 

  「倘若你即將死去,最後一刻看見的會是什麼?」

 

  我想每個人都有不同的答案,或許,你我也都是是那隻無腳雀鳥,但願最終所有人都能在落地前找到答案。

 

 

電影資訊

阿飛正傳》—王家衛,19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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