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勒斯故事》中的母語及腔調

《那不勒斯故事》中文版書封。 

 

  母語

 

  說到母語,這又是令我迷惑的名詞。1951年,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在巴黎作出了如下定義:「母語是指一個人自幼習得的語言,通常是其思考與交流的自然工具。」在許多文化中,民眾從小在家或鄉里間習慣說的母語被認定是「方言」,在學校及正式場合則會以「標準話」來溝通。標準話與非標準話之間因此有著潛而不顯的地位高低。

 

  《那不勒斯故事》中出生在工薪家庭的女主角艾琳娜強調自己從小習慣說義大利語,讀者可看出那是她身為好學生的堅持,同時也能發現她對方言隱隱的鄙視。老城區的居民大多只有小學文憑,大字不識幾個通常只會說方言,但在小說中敘述所有人討論正經事、使自己有權威時都要說義大利語,只是教育程度不高的居民們總是艱難地說著不道地的語言。

 

  艾琳娜大學畢業後嫁給有文化背景的熱內亞教授,書中提及過好幾次南北方人說話的差異,若兩方人說著自己的方言是無法溝通的。我曾在從都靈到熱內亞的火車上遇到一群很有拉丁色彩的矮胖中年人──說「拉丁」是我當時的感受並非歧視──當時以為他們是從南美洲來的移工,但與我同行的都靈人用一種稍微鄙視(也是我的感覺)的口吻說「那些南方人」,後來我又在北海道一場朋友組織的聚會中發現南北義人之間存在著隔閡,同樣身為北方人的波隆納人默契地和都靈人說著德語,不想讓一個南方義大利人加入談話。

 

  不言而喻的南北方人相互傾軋在《那不勒斯故事》中以主角的自述展現出。

 

  義大利文學中描述一個人的文化背景經常會以其說義大利語的口音、流暢度來表達,艾琳娜到北方讀大學才發現自己從小引以為傲的義大利語其實是生澀的書面體,這也說明她成長的環境幾乎沒人使用此語言;她提到初中、高中同街區的男同學,因學過拉丁語和希臘語而將義大利語說不自然,亦是在陳述她生長的環境文化水平較低。

 

  用說標準話的腔調或是否帶有方言口音判斷一個人的文化背景是一種沙文且老派的作風,但我們在生活中或許都遇到類似情境。

 

 

  腔調

 

  《那不勒斯故事》中譯版中有幾次講到「腔調」,指的是說話的方式和態度「用政治家的腔調」、「她用在時尚雜誌上學到的腔調」、「富人的腔調」⋯⋯女主角婚後到佛羅倫斯生活也接觸了米蘭的女性主義者,她在北方支持女性自主權也參與女權運動,贊同未婚女性和男性同居,她選擇不在教堂結婚也自認思想前衛,卻無法接受未婚妹妹與男人同居,甚至為此趕到家鄉試圖阻止。

 

  當她敘述到妹妹與她說明是為著愛情而做的決定,而且「結婚前應該先嘗試合不合適」時承認只有小學文憑的妹妹陳述的論點與她講述相關議題時使用的文字是類似的──只是妹妹的用字更粗俗直接──那是從女性雜誌學到的「新女性」觀點;也提到受過高等教育且出生良好的大姑可以輕易說著髒話,想表達自己不被「良好的出生背景」所限制,不過女主角也提到大姑說的那些女性主義觀點在她眼中只是將書中的概念背誦出來,只為迎合活動中各種文化程度的與會者,並非經過自己的思考所說。

 

  女主角對自己的認識也是如此,由於她的教育養成,從中學起就能夠說著別人想聽的話,讀夠多書且擅於觀察就能自然切換腔調但未必真理解,以致於她接受艱難的比薩高等師範入學考試時教授不留情面的指出她在信口開河⋯⋯

 

  六O年代的義大利學運、工運正盛行,兒時好友莉娜即使只有小學五年級水平卻渾然天成的以自己的方式表達工人階級受到的不公待遇,以自己的理解來解釋社會上發生的一切,那種能力在莉娜十歲時就出現了。沒有以學者的腔調、政治人物的腔調,而是一個「正確使用義大利語文法」的庶民說著自己的立場。反之,卻有一群人是生活在不受迫害的中產階級,他們學著工人的語言想試圖教導工人們應該如何反抗,類似投機份子般的存在參與著政治。

 

  說著什麼腔調代表著一個人的出身,包括信仰和意識形態。有時候是一個包袱,有時候也是一種包裝,如《玫瑰的名字》(Il nome della rosa)中不具名的修士沒有腔調就沒有歷史,有些人保留著自己的腔調卻改變了信仰,也有人丟掉了腔調,本質上卻還是同一個人。

 

 

書籍資訊

書名:《那不勒斯故事》 L’amica geniale

作者:Elena Ferrante

出版:大塊文化

日期: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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