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黛莉‧黑爾（Audrey Hale）的生命結束在2023年3月27日早上10點27分。警察接獲報案後，趕到田納西州納什維爾一所基督教聖約小學，當場擊斃了黑爾。從接獲通報到射殺嫌犯，不到十四分鐘。

 

　　黑爾曾在聖約小學就讀，在這次犯案前沒有任何前科記錄。心碎又震驚的鄰居表示，「這孩子我從小看到大，她很貼心，不知道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真的太可怕了。」另一個鄰居說：「黑爾是個很普通、很親切的人，頂多就是不太愛講話。我根本不覺得她有辦法做出這樣的事情，甚至不相信她們家是那種會有槍的類型。」

 

　　擴大型自殺

 

　　普通、安靜、親切的黑爾在那天回到聖約小學，擊斃了三個九歲學童，以及包括校長在內的三名教職員。迄今沒有證據顯示，黑爾跟這些人有什麼仇恨。行凶那天早上9點57分，黑爾透過 Instagram 傳訊息給小時候就認識的同學艾維安娜‧帕頓（Averianna Patton）告別，說自己要自殺，「你會在新聞上看到我的死訊。」帕頓十分慌張，不清楚黑爾在哪裡、要做什麼，於是在10點08分通報了自殺防治中心。但一切都太遲了，10點13分，當地警方已經接獲聖約小學報案，表示校內正在發生槍擊案。10點27分，黑爾藉由警方的手自殺成功，並且拖了六個人陪葬。

 

 

　　表面上這是一起再典型不過的「擴大自殺」案件，孤狼式的行動者為了終結自己的痛苦（通常會包裝成是為了傳達一些看似更為宏大的「宣言」或「主張」），對手無寸鐵的弱者進行無可饒恕的犯罪，然後期待警察因此擊斃他。

 

　　但不尋常的卻是，黑爾直到死前仍是生理女性，過去大規模槍擊案的犯人幾乎清一色是順性別男性，女性非常罕見。此外，警方揭露她似乎有個已經注銷的社群網站帳號，自稱為「艾登」，主張自己是男性，希望被用男性代名詞稱呼。若這些資料為真，那麼黑爾可能會是美國第一個進行大規模槍擊案的跨性別者。影響所及，美國社會正醞釀著一股異常高張的反跨性別情緒，有些保守右翼群體認為「教會學校」都可能是潛在受害者。密蘇里州共和黨參議員喬許‧霍利（Josh Hawley）認為這次襲擊「乃是針對基督徒而來」，呼籲聯邦機構以仇恨犯罪為由立案調查，馬上得到響應。

 

　　大規模槍擊犯罪的性與性別

 

　　東北大學犯罪學教授詹姆士‧福克斯（James Alan Fox）接受ABC News採訪時表示，他研究槍擊案已經四十多年，經營著一個詳盡的犯罪檔案資料庫，裡面包含了過去十七年來完整的全國槍擊案記錄。而整個資料庫裡，成功實施受害者四人以上槍擊案的，總共就只有四位女性，佔比微乎其微；而且，過去從來沒有任何行凶者是跨性別人士。校園槍擊案是「順性別男性」的專屬罪行，這種刻板印象確實有統計資料支持。

 

　　僅看統計資料的話，跨性別者成為暴力犯罪被害者的機會比順性別者高四倍。他們比較常無故被毆打跟殺害，而不是反過來。更別提立國幾百年來只發生這麼一次的跨性別者涉入校園槍擊案。但現在卻籠罩著一股氣氛，彷彿這一小群人正在迫害其他多數人。這樣的情緒某方面來說，是21世紀以來美國社會「身分政治」遊戲玩得太過頭所導致的反撲。每個人都覺得自己有可能隨時會冒犯到其他人的一種或多種「少數身分」，而一旦當發現自己或許可以難得地充分表演一回受害者的時候，風向靈敏的人馬上就抓住了這千載難逢的機會。

 

 

　　然而，黑爾是如何走到這一步的？

 

　　她短短二十八年的生活軌跡從來沒有離開家鄉太遠，2022年畢業於納什維爾的諾西藝術學院後，她一邊幫別人當貓咪保母，一邊接案畫畫維生，與父母同住。藝術學院的校長與老師都說她是令人印象深刻的「好學生」，「很害羞、人很好」，對插畫很有熱誠。她的個人網站上寫道：「藝術家奧黛麗，肩負著改變世界的使命。」

 

　　不為人知的一面

 

　　曾經教過黑爾的藝術學院教師瑪莉亞‧科隆米（Maria Colomy）對於警方的說法感到困惑：「我從她的社交網站貼文看起來，她應該就是個女孩子。雖然看得出她好像在煩惱什麼。」科隆米回憶黑爾，認為她在學校表現得非常優異，雖然不會吹噓自己，但是擁有自信。科隆米原本以為，黑爾總有一天會成為獨當一面的童書繪本作者，而不是死在警方槍下。「學校裡總會有一兩個學生讓你擔心，覺得他們哪天會不會做什麼傻事或者捲進什麼壞事裡，但黑爾對我來說是最不需要擔心的那種孩子。」

 

　　接獲自殺訊息的兒時同窗艾維安娜‧帕頓也表示，她完全不知道黑爾自我認同是男性：「如果那是她的另一個面向的話，我真的沒有看過。」帕頓接受採訪時拒絕進一步評論黑爾的性別認同，因為她實在一時無法消化朋友傳訊息給她幾十分鐘後就被槍殺死亡的噩耗，更不清楚黑爾是否真的受到性別認同的困擾，也不知道這是否就是一切的原因。

 

 

　　從2023 年一月到三月為止，美國已有9,800多人死於槍支暴力。黑爾造成的死亡，是構成這片大海的一滴水珠。

 

　　「總有一天，這一切你漸漸都會懂。」在最後的簡訊裡，黑爾這麼告訴帕頓。「我留下的證據已經很夠。但壞事就要發生了。」帕頓說，她不知道為什麼黑爾選擇在最後一刻傳訊息給她，同樣的問題，「我問了上帝一遍又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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