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voir | 一個關於非常愚笨的另一半的故事：〈弗德烈克和凱瑟琳〉

不爭氣少年少女

一個關於非常愚笨的另一半的故事：〈弗德烈克和凱瑟琳〉

周炳辰

2014/08/12 10:00

在故事中，凱瑟琳的愚蠢是沒有止境的。

　　《格林童話》有則關於笨蛋的故事是這樣的。

　　弗德烈克和凱瑟琳是純樸的農家小夫妻。某天早上弗德烈克告訴凱瑟琳：「我出門工作啦，你先備好啤酒和肉，待我回來享用，因為我到家時必定又渴又餓。」凱瑟琳點頭說：「去吧，我一定好好準備。」

　　到了午餐時間，凱瑟琳從煙囪取出臘腸，塗好奶油香煎。隨著臘腸滋滋冒出香氣，她也開始思考：「我該趁這個時候到地窖取好啤酒，比較有效率。」

　　凱瑟琳走到地窖，讓啤酒從橡木桶流入杯子。「哎呀，牠會趁我不在時把臘腸吃掉的！」她突然想起剛才忘了把狗栓好，連忙爬出地窖，但是太遲了。狗已經把臘腸叼走了。

　　凱瑟琳邁開步伐追狗。狗跑得很快，一下子就跟丟了。「沒辦法，我盡力了。」她擦拭額頭的汗水，散步回家。這段時間啤酒仍從橡木桶緩緩注入杯中，而當杯子滿了，就流到地上。凱瑟琳回家發現地窖全是啤酒。

　　「天哪，如果弗德烈克知道了，該怎麼辦呢！」凱瑟琳抱頭大叫，努力思考。她想起去年從慶典留下來的麵粉，品質極好，又細又白，便把麵粉抱過來通通撒到地上。麵粉很快把啤酒收乾了，地窖的地板變得潔白可愛。

　　凱瑟琳點點頭，心裡很滿意：「很好，很好，我盡力了。」

　　沒過多久，弗德烈克回家，一進門就大聲嚷嚷：「妻子！我又渴又餓，我來看看你準備了什麼。」

　　「噢，弗德烈克！」凱瑟琳說：「我本來準備了啤酒和臘腸，但現在全沒了。」她接著告訴弗德烈克臘腸如何被狗叼走，啤酒如何被麵粉收乾，弗德烈克聽了眉頭都皺起來，連連搖頭：「凱瑟琳啊，你不該這麼作的，我們現在啤酒、臘腸和麵粉都沒了。」

　　「你說得對，我不該這麼作的。但你應該事先告訴我的，弗德烈克。」凱瑟琳委屈地說。

　　然而他們的災難沒有結束。弗德烈克把一些零錢換成金幣，交給凱瑟琳保管：「仔細看好了，我把這些黃澄澄的小圓板藏在牛棚裡，不許碰它，如果碰了，我就修理你！」弗德烈克說完覺得自己的指令聰明極了，如果凱瑟琳不知道那是金幣，就不會亂買東西。

　　弗德烈克剛出門，就有一群行商人來農村叫賣。他們看到凱瑟琳一個人在家，就問她想不想買點什麼。凱瑟琳說：「我沒有零錢，不能買你們的東西，但我有些黃澄澄的小圓板，如果你們喜歡，我們可以交易。」

　　一群人依凱瑟琳的指示到牛棚找「黃澄澄的小圓板」。凱瑟琳在一旁指揮，一邊道歉：「抱歉，抱歉，我只能請你們幫我取，因為我丈夫說，如果碰到小圓板，就要打我！」

　　行商人很快就發現黃色的小圓板其實就是金幣，於是把身上的瓶瓶罐罐拋下，抓起金幣，拔腿就跑。凱瑟琳滿喜歡這些瓶瓶罐罐的，但她想廚房的瓶子和罐子已經夠了，不需要這麼多，便把所有的瓶子、罐子打破，沿著柵欄擺置，當作裝飾。

　　弗德烈克一回家就看到這些特殊的「裝飾」，問了凱瑟琳，知道辛苦攢的金幣沒了（但是凱瑟琳沒有碰到那些小圓板，絕對沒有！）。弗德烈克皺起眉頭，很嚴厲地說：「凱瑟琳啊，你不該這麼作的，我們現在沒有任何積蓄了。」

　　「你說得對，我不該這麼作的。但你應該事先告訴我的，弗德烈克。」凱瑟琳委屈地說。

　　兩夫妻決定去追那群行商人，但出發前弗德烈克讓凱瑟琳準備奶油和乳酪球，讓他在路上有東西可以吃。一路上弗德烈克兩手空空走得很快，凱瑟琳背著奶油和乳酪球，氣喘咻咻跟著，心想：「這樣也好，這樣也好，我走在後頭，回程時離家近一點。」

　　他們走上坡路，路的兩旁有山溝。凱瑟琳因為身負重物，愈走愈慢，開始東張西望。此時她看到山溝很深，心裡很難過：「可憐呀，竟然被割得這麼深，我幫你抹上奶油，讓你舒服點。」語畢，便跪在地上把背著的奶油全抹在地上。

　　當她跪在地上抹奶油的時候，背上的乳酪球不小心滾下山坡。凱瑟琳坐在地上看著乳酪球一去不返，心想：「奇怪，山坡下這麼好玩嗎？我再派一顆乳酪球去問看看吧。」她又丟一顆乳酪球下山。

　　第二顆乳酪球當然也沒有回來，凱瑟琳只好派第三顆、第四顆……待弗德烈克發現凱瑟琳落後許多，沒有跟上的時候，凱瑟琳已經把乳酪球都丟完了。

　　隨著故事進展，弗德烈克愈來愈慘，（因為凱瑟琳的關係）屢遭險境，還失去許多家當；凱瑟琳的遭遇也沒有很好，但她每每以滑稽、令人意外的方法渡過難關。她的「愚蠢」是遞增的，原本想回家確認門已經鎖好了，卻把門板整個拆下來，背在身上趕路；後來雖然成功追上行商人，嚇跑他們，取回金幣，卻又因為吃飽了愛睏，在朦朧中耕作，把自己的衣服都割破了；最後，也最厲害的一次，是她在窗口問弗德烈克自己是不是已經回家了，弗德烈克或許真以為凱瑟琳回家了，或許實在對她感到厭煩，想藉機驅逐她，就說她已經在家裡休息了，凱瑟琳於是誤以為自己其實不是凱瑟琳，很放心地離家出走。從此她拋下名字，重獲自由之身，離開弗德烈克繼續去冒險。

　　我很喜歡這個結局。《格林童話》的特色是格林兄弟並不（像安德森童話）為了「向兒童傳述正確的道德觀」之類的原因寫故事。他們的對象是成年人，目的只為了出版，所以《格林童話》多是記載文學，只要故事夠有趣就編彙寫下。有時候格林兄弟甚至合併數則有趣的故事，互補細節，讓劇情更吸引人，例如弗德烈克和凱瑟琳的故事可能囊括多達八個童話故事的原型。

　　許多讀者對於這則故事的心得，對凱瑟琳近乎荒謬的愚蠢感到有趣、好玩，但僅此而已。因為《格林童話》並不注釋寓意，我認為凱瑟琳的行為舉止或許有比愚蠢更深刻的意義。或許就當時的社會背景而言，笨拙的凱瑟琳是個失敗的妻子，就算遵循丈夫的指示，也沒辦法好好管理家裡，完成社會交予她的責任。若就這個方向評析這則故事，在故事結局凱瑟琳嚇跑偽裝瘸腿的牧師（倫理的象徵？）讓他邁步狂奔也就特別有意思。這些看似愚蠢、失敗的行徑或許是裝瘋賣傻，是她精心策劃的離家計畫，也是讓她脫離常軌的自由之道，讓她在令人窒息的規則之前，最終得以主宰自己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