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voir | 回到黑暗──艾美．懷絲與她的眼線：《一線之間》

回到黑暗──艾美．懷絲與她的眼線：《一線之間》

2024/11/18 14:00

很多時候，女性化妝是為了讓自己看起來更漂亮但自然，這當然沒有什麼不對。但眼線不一樣，它基本上是細微或「自然美」的相反。眼線可以展現你的性格。

艾美儘管名氣響亮，卻具有一種清新討喜「自我創造」的風格：她「不完美」的造型似乎更能凸顯她有多麼直率真誠。在今天這個名人都得過度修飾、接受媒體訓練、廣用濾鏡的時代，實在很難想像她這個水準的歌手會以類似的方式塑造自己的美學。

「眼線不一樣，它基本上是細微或『自然美』的相反。眼線可以展現你的性格。」

文｜扎赫拉．漢克爾（Zahra Hankir）
譯｜羅亞琪

　　一九八三年九月十四日，艾美．懷絲在倫敦的南門誕生。她的母親珍妮絲在著作《愛艾美》（Loving Amy）中回憶，她來到這個世界時就像一場颶風，打從一出生就十分我行我素。嬰兒時期的艾美聰明又好奇，學步時期則是意外頻傳；她哥哥艾力克斯後來說她「令人頭痛」。五歲時，她已經會拿梳子當麥克風，對著鏡中的自己唱歌。小時候，艾美非常頑皮早熟，曾經告訴母親她覺得自己如果殺人也不會被抓到。

　　此外，十幾歲的艾美總是相當浮躁，想像力也十分活躍。她的父母都說，要讓她靜下來很難，因為她總是充滿瘋狂的精力。她把這股精力投注在音樂中。她在畫了許多愛心和塗鴉的筆記本裡寫下情感濃烈的自傳式歌詞。她固定會聆聽各種曲風、編制許多播放清單，常常因此荒廢學業。她甚至跟朋友組了一個女子樂團，取名「酸甜女孩」，刻意模仿美國嘻哈樂「鹽椒女孩」（Salt N Pepa）的名稱。

　　基於這種叛逆性格，艾美很早就對化妝有興趣，也或許可以說這是叛逆性格達到高潮的展現。這個離經叛道的少女自從父母在她九歲時分開後，便一直難以適應。珍妮絲說到那幾年的她：「我的父母分開之後，我就想，我可以想穿什麼就穿什麼，我可以罵髒話，我可以化妝，這真是太酷了。我去刺了青，每個地方都給它刺洞，我以前會翹課，跟我男朋友四處閒晃。」根據她的母親所說，雖然「艾美好像跟以前一樣正常過日子」，但是珍妮絲漸漸發現，她其實一直在「埋藏自己的感受。儘管她是個吵鬧直接的孩子（無論這是對是錯），跟典型的小孩一樣，但她卻覺得米奇也離開了她和艾力克斯，因此她的行為經常是為了尋求米奇的關愛」。

　　艾美特別喜愛眼線和口紅，這兩樣東西不久便成為她美學造型的標準配備。十幾歲的她為了實驗各種造型，在化妝包放了數也數不清的眼線產品，先是會畫細微的線條，後來進化為更大膽的筆畫。艾美喜愛化妝品喜愛到十歲時曾經被抓到在連鎖超市阿斯達（Asda）偷化妝品。

　　艾美漸漸成年的同時，她也偷偷養成自己強大的天賦，長時間待在自己的房間，那裡是她的避風港。然而，很快就可以看出，要把這麼厲害的才能關在房門後是不可能的。年僅十六歲的艾美在同樣身為歌手的詹姆斯協助下，被音樂製作人發掘，她粗獷的低音令人驚豔，被以為是年長許多的人擁有的嗓音。詹姆斯寫道：「我簡直不敢相信我的耳朵或眼睛，這個小女生唱起歌竟然像個每天喝三罐威士忌、抽五十根萬寶路香菸的四十歲爵士樂老將──她的聲音很不一樣。」

　　大約四年後，艾美成為鎂光燈焦點，在二○○三年發行首張專輯《法蘭克》（Frank）。根據專輯曲目，這個作品的發想來自她跟一個被認為不夠格的男人約會的經驗。她的音樂被形容為摩城和復古英國流行樂的綜合體，歌詞率性成熟，介於懷舊和野樸之間。

　　艾美的性格對英國文化造成很大的衝擊，令媒體不知道該如何看待她。蓋瑞．穆霍蘭（Garry Mulholland）在二○○四年的《衛報》上寫道：「艾美．懷絲能夠、也應該變成巨星的理由很多，包括她的天賦、魅力、歌曲、聲音、態度。但，她不該成為巨星也有一個很大的原因：她拜託你們接受的那些框架？她自己根本擠不進去。明明聽起來像非裔美國人，卻是英國猶太人；明明看起來性感，卻不願配合這個形象；明明很年輕，聽起來卻很老；唱歌很成熟，講話卻很粗魯；音樂溫潤，歌詞卻齷齪。」穆霍蘭當然只說對了一半：艾美不久後便名揚國際，在二○○八年的葛萊美獎擊敗碧昂絲、蕾哈娜和賈斯汀．提姆布萊克（Justin Timberlake）等超級巨星，並跟東尼．班尼特（Tony Bennett）和王子（Prince）等兒時偶像一起演出。

「她茂密的頭髮往後梳成蓬亂的蜂窩頭，就像傳說故事的流氓用來藏刀片的那種。她的基本眼線變成華麗的渦形、小丑的裝扮、貓的面具。她溫柔可人的洋裝變成性感的裙子，以凸顯胸部曲線，這樣的胸部曲線對於任何身材的女人來說都相當驚人，更何況她只是一個幾乎與娃娃無異的少女。」

──文化與時尚記者蓋伊．特雷貝（Guy Trebay）

　　跟任何年輕的女明星一樣，艾美也被期許要展現出特定的樣子。畢竟，這是小甜甜布蘭妮和克莉絲汀．阿奎萊拉（Christina Aguilera）等流行音樂公主當紅的二○○○年代初期，女性被要求擁有溫柔卻又撩人挑逗的外表。當時，頭髮不是筆直就是波浪捲、牛仔褲低腰到不行、蝴蝶髮夾和亮片很流行，理想的體態則是健美，鮮少豐腴（凱特．摩絲一九九○年代的時尚樣貌仍蔚為風潮）。當然，這些主要由男性所訂立的規則也有例外，女性儘管被認為是「非主流」，卻仍秀色可餐。眼線畫得很模糊、衣著半鬆垮半緊身、給人邋遢感覺的艾薇兒，以及有著粉紅頭髮的紅粉佳人，在主流觀眾眼中都剛好在可接受的範圍。這兩名女子那時候也都還很令人嚮往，雖然沒那麼傳統。但，即使如此，艾薇兒的名氣還是不如仿效小甜甜布蘭妮和克莉絲汀早期魅惑造型的那些人那麼持久。

　　艾美堅決抗拒千篇一律的造型，在接受英國廣播公司的強納森．羅斯（Jonathan Ross）訪問時，說到「如果一個人擁有很多的特色，你能給他添加的東西很少。」（令觀眾高興的是，當她的經紀人被問到是否曾試著「捏塑」她的造型或說話方式時，她開玩笑地說其中一位經紀人曾企圖把她變成一個「龐大的三角形」。）對於在英國成名的辣妹合唱團所推動的「女力」概念，艾美也抱有強烈的觀點。她很抗拒英國流行樂壇，不喜歡被拿來跟同時代的歌星比較，如短暫走紅的蒂朵（Dido），相反的，她更欣賞美國爵士樂的女歌手黛娜．華盛頓（Dinah Washington）和妮娜．西蒙（Nina Simone）。

　　起初，艾美的風格跟她後期比起來相對低調。在排練和錄音室時，她只畫幾乎看不出來的細細眼線，頂著自然的髮型。在她的第一支音樂錄影帶〈比我強大〉（Stronger than Me）中，她的翹尾眼線很不明顯，磚紅色的裹身裙以當時的流行圈標準來說尚稱端莊。然而，隨著她的生涯不斷前進，她也找了造型師和髮型師協助她打造出原本就存在自己腦海中的外型，艾美終於展露真正的自我。

　　這並不表示，她沒有受到有色人種在內的其他藝術家所啟發。這位歌手受到搖擺六○年代的復古造型很大的影響，戚風樂團（The Chiffons）、水晶組合（The Crystals）、香格里拉（The Shangri−Las）和羅尼特組合（The Ronettes）等樂團都帶動了這種造型。羅尼特組合除了嗓音獨特，也因高挺的蓬鬆髮型、時髦的瀏海、翼形眼線和膝上短裙而出名。艾美的造型實在太像這三人組，因此甚至讓已故的主唱羅妮．斯柏克特（Ronnie Spector）曾經在受訪時表示，她看見這位英國明星的照片時，還以為那是她自己，直到戴上眼鏡才看清楚。艾美也很崇拜法國演員碧姬．芭杜（Brigitte Bardot），她那一半往上梳、一半往下梳的蓬鬆凌亂髮型在一九六○年代曾引起很多人效法。

　　這位女藝人去過邁阿密之後，甚至喜歡上拉美女子的樣貌，想將她們的美學──濃密的眉毛、厚重的眼線、亮紅色的嘴脣和大圈圈耳環──跟她對一九六○年代蓬鬆髮型的熱愛結合起來。她很喜愛瑪麗蓮夢露等經典女神，甚至在下背部刺了貝蒂娃娃的圖案。她全身上下還有另外十三個刺青，其中三個也是美女刺青（有一次受訪時，她被問到怎麼對美女圖像這麼有興趣，她說自己「只是很喜歡漂亮的女生」）。

　　帕里接受uDiscover Music 的訪談時，說到艾美的風格，表示她後來沒有受到什麼指導，而是「想怎麼穿就怎麼穿。她非常有創意……我從不覺得自己要告訴她該怎麼穿，她有很強烈的自我，所以其實我只是把她的個人風格變得更好。「這位造型師形容艾美的樣貌好比」現代的鄉村搖滾風，不會過於復古，帶有一點《絕命大煞星》，還肯定有一些一九八○年代的影響。」

　　福登說，艾美的蜂窩頭也是合力的結果。他說：「以前我會幫她做一個完美的髮型，但是她卻拿出排骨梳開始把頭髮往後梳，讓它看起來像鳥巢。我就只好坐在那裡搖頭。」他補充說，她有一次沒徵詢他的同意，就用Jolen 的漂髮霜把頭髮染成金色，因為她正經歷一段「瑪麗蓮夢露時期」。

　　艾美非常投入時尚和服飾，曾經替Fred Perry 設計一系列保齡球衫和迷你裙（我自己便擁有好幾件），因此十分嚮往創立自己的品牌。葛萊美博物館在二○二○年曾舉辦艾美．懷絲展，帕里在開幕期間接受訪談時，說到這位歌手喜歡穿緊身短洋裝，雖然這在當時並非趨勢。不過，她也很喜歡輕便的服裝，時常穿大眾品牌的運動休閒和低調隨興裝。艾美絕對有設計方面的天分。福登說，已故時尚設計師卡爾．拉格斐（Karl Lagerfeld）為了某一場演出替她打扮時，她卻把裙子的帶子剪掉，將其中一條綁在脖子上，創造出截然不同的造型。根據福登所說，站在後臺的拉格斐不但沒有嚇壞，還大喊他「愛死了」。二○○七年，這位設計師還告訴《太陽報》，艾美是他的繆思女神。這位歌手也有實驗印花圖案，包括豹紋和格紋，此外也會使用各種物品裝飾自己，像是插在頭髮上的玫瑰花、飄逸的頭巾以及凸顯她小蠻腰的大皮帶。

（本文為《一線之間：流轉於民族歷史、流行象徵、身分認同的眼妝符號》部分書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