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鬱星來襲:《驚悚末日》(Melancholia,2011)

 

2011年的電影《驚悚末日》其實並不驚悚,而是以「鬱星來襲」鋪陳兩種不同的極端恐懼。

 

  「地球是邪惡的,我們不必為它哀悼。」

  「你說什麼?」

  「沒有人會懷念它。」

  「但……李奧該在那裡長大?」

 

  有些片子就算知道結局,仍不減其美好。《驚悚末日》(Melancholia)是拉斯‧馮‧提爾(Lars von Trier)2011 年的電影,前八分鐘以破題法呈現結局:地球毀滅,無一倖免。故事分兩部敘述,第一部以妹妹賈斯汀(Justine)為名,第二部以姊姊克萊爾(Claire)為名,兩部談的都是恐懼。

 

  賈斯汀無法忍受生命中空虛、無意義的儀式。為了掌握人生,把生命導向「正常」的軌道,她選擇理應是最快樂、最具意義的婚禮儀式來面對。「你們都說這會是最富意義的一刻,那我就以此為起點努力看看吧!」雖然片中沒有直接點明,但我認為頗有這樣的意味。

 

故事以賈斯汀一路顛簸,幾乎難以進行的婚禮開始。

 

  於是她的婚禮不可以是隨便的一場婚禮,必須是儀式的頂端,必須是賈斯汀集結自己以及身邊眾人之力舉辦的盛大婚禮。所有親朋好友在山中古堡參與冗繁的儀式,猜豆子小遊戲、致辭、切蛋糕等無一不備,晚宴後眾人在美麗的十八洞高爾夫球場放天燈,祝福新人。如果儀式堆疊再堆疊終究能創造意義,那就必然是這場婚禮了。

 

  然而隨著儀式遞次進行,賈斯汀開始絕望,對於一切象徵愛的行動,她仍舊只看到象徵本身。她不能夠體會為何其他人的生命充滿動力,例如實習生同事為了保住工作,只能硬著頭皮執行老闆的命令,不惜屢次騷擾她,要她想文案;例如姊夫拉住她,告訴她:為了這場婚禮,他花了很多錢,這是會讓一般人破產的花費,她必須快樂。她回答,是。但仍宛若某種後設次元的生物,仍然困在儀式的表徵,仍然名副其實的狀況外。

 

  她不是不曾努力。與其等待意義自然浮現,那些特別不合適,甚至背離儀式的舉動,或許正是她透過衝突檢視意義是否存在的微小痕跡:遲到兩個鐘頭才抵達婚禮現場之後,仍然先去馬廄拜訪她最喜愛的馬;切蛋糕儀式前突然消失,躲在自己的房間裡泡澡;即將和丈夫親熱的前一刻逃到果嶺和實習生性交。這些舉動有點像孩童在長途旅程時遮住雙眼,乖乖不哭鬧,卻難免打開雙手看看是不是已經到達目的地。雖然最後婚禮毀了,一切的努力付諸東流,丈夫打包離開之際,她卻還只能悲傷地回應:「不然你以為會怎樣?」

 

樂觀的人認為鬱星不會撞擊到地球,因此提議以望遠鏡觀賞鬱星經過。

 

  姊姊克萊爾則是相反的存在。她溫柔、優雅,丈夫顯然很富有,還有可愛的兒子李奧,簡直是人生勝利組;但從第一部的結尾開始,賈斯汀說她看不見心宿二(天蠍座最明亮的星,蠍子的紅色心臟),我們漸漸得知關於鬱星(Melancholia)的資訊:它是行星,比地球大十倍,原本躲在太陽後方,專家預測不久的未來會和地球擦肩而過;末日論者甚至認為會直接撞上地球,造成世界末日。

 

  於是克萊爾想到她可能失去所有的人、事、物,這是她的恐懼。她不像妹妹,賈斯汀對於世界末日是老經驗了,每一天都是世界末日。當賈斯汀全身赤裸躺在地上享受鬱星來臨的藍色光輝,克萊爾只能害怕地在遠方望著。她可以失去的實在太多。

 

  馮‧提爾在訪談時說:我要的不是地球和鬱星「相撞」,而是地球完完全全被鬱星砸個粉碎,毫無希望。有時候人實在無處可去,不管走到那裡都很絕望,晴朗的天空突然被藍色行星填滿,世界末日突然到來。鬱星不只是象徵,是真實的終結,是所有人、事、物的終結,也是空虛儀式的終結。所以片尾,雖然地球終究如片頭八分鐘預告一樣被鬱星撞上,可是身處兩個極端的姊妹卻互相理解,攜手和解,也變得沒那麼不同了。

 

在完全的毀滅之前,兩姊妹最終得到和解。

 

 

  我為這部片子寫了一首短詩。

 

My eyes are clay. 我的眼睛是土

On this cold planet 在這寒冷的行星

Everything is expirable: 一切切都可以過期:

Love, Courage, and Reasons, 愛、勇氣和理由

I had expended 我已經耗盡

All that I had 曾擁有的全部

For all that I am without -- 為了那些我沒有的──

 

  由上讀下來獻給賈斯汀,由下讀上去獻給克萊爾。

 

 

《驚悚末日》電影預告:

 

 

電影資訊

《驚悚末日》(Melancholia)-Lars von Trier,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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