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生活的地方我們稱之為「叢林」，他們生活的方式我們以「原始」形容，我們說他們的音樂充滿靈性，他們說這不是什麼「音樂」，這是生活。

 

我的名字不是我的名字

 

    我們說他們是匹美人的其中一個分支，是矮黑人。西元前兩千五百年的古埃及文獻即記載了匹美人「來自月亮山腳下樹木與精靈之地」，中非洲雨林在當時雨林之外人們的眼中盡是神秘與未知，簡單來說是個問號，「月亮山」、「精靈」這些詞看起來敬意十足，單純以字面解讀，這段似乎描述了在難以到達的深林裡只聞其音卻未見其蹤影的族人是猶如山中精靈般的存在。然而這段文字卻尚未結束。「來自月亮山腳下樹木與精靈之地的矮個兒們」，這些傳說中的little men被以古希臘的長度單位pygmy命名為匹美人，而十九世紀當歐洲各國探險隊陸續抵達非洲時，希臘神話中Pygmy的侏儒形象就這麼被定在這些非洲原住民身上。

 

    而在現在這個對雨林砍樹開路殺很大的時代，似乎再也沒有什麼地方到達不了，也沒有哪裏充滿未知神秘色彩，當雨林外圍大樹一棵棵倒下成為木材時，有一群人仍在山林深處以樹枝和樹葉搭起棚子，他們採集，偶爾狩獵，他們從不說自己是匹美人的其中一個分支，他們稱呼自己是Bisi Ndima叢林之人，他們是Baka，一直以來都是。

 

    巴卡，在巴卡語裡意為「鳥兒在枝頭上棲息」。中非共和國境內的巴卡人以複數型自稱為巴雅卡。

 

 

幸好我的音樂是我的音樂
 

   Louis Sarno並不是第一個進入雨林研究巴卡音樂的學者，但他的其中一個成就非常特別：他成為了巴卡人。

 

    巴雅卡有個傳說是這樣的：

 

    從前從前有個巴卡人死去，他死而復生，皮膚變白…

 

    他醒來發現自己是個白人，住在中非共和國雨林裡的巴卡部落，坐在窩棚前用流利的巴卡語和族人聊天，他在這個猶如世界中心一般的地方娶妻生子過著採集生活，但這不是什麼傳說，這是民族音樂學家Louis Sarno的故事，也就是《叢林之歌》這部片記錄的對象。1985年路易斯進入巴卡部落錄製巴雅卡別具特色的複音音樂，超過一千小時的錄音為民族音樂留下非常珍貴的記錄和研究材料，然後他就此留下。

 

    當鏡頭帶著你進入雨林時，煙霧繚繞，即使隔著螢幕你還是發現了一件事：無論自己在自己的生活圈裡擁有多少掌控權，進入森林後便是另一回事了。林中的每株植物都以無限的生命力襲來，他們是靜止的，卻充滿力量，如果抵擋不了這種沉默的強悍，就好像會被吞噬在森林深處。能和生命能量極度旺盛的雨林長期和諧相處的民族必有其生存之道，相對於雨林散發出的的強悍能量，巴雅卡以林間採集為主的生活方式是相對柔順的，而能在雨林中生存，巴雅卡旺盛的生命能量也不容小覷。而從他們的音樂中也能感受到雨林深處的的力量，一來一往真假音轉換之間，讓人一瞬分不清聲音是來自是遠方的歌聲還是山中萬籟合鳴，自然和諧同時又自由奔放，也許正如沒有階級分別的巴卡部落講求個人自由卻又注重分工合作的生活。

 

 

我的都市不是我的都市

 

    路易斯在二十五年後帶著兒子來到美國，初來乍到都市的小男孩觀察著路上和自己大不相同的行人們，就像路易斯二十五年前第一次進入中非的雨林時，那時他什麼都不懂，也還聽不懂巴卡語。

 

    那時他還很自由。

 

    多學會一個語言便多一種靈魂，多一個思考模式，有時候則多出一個負擔。路易斯一句「我想念不懂語言的自在」輕輕帶過了許多沉重的議題，村上大叔也說過了，當你知道了一件事便要對他負起責任，路易斯背著許多負擔無法向巴卡族人說出口，有些則是說了也不被相信，世界上有些東西就是共通擁有的，例如偏見和刻板印象，即使進到雨林也依舊存在。

 

    而這個包袱，卻也繼續背在他的兒子身上。美國的都市，就是這小男孩沙姆帝的叢林。

 

    當他們說著節奏感強有如音樂一般的巴卡語時我們只能盯著翻譯文字看，而在我們舒適聽著由音樂團體如Baka Beyond巧妙將充滿靈性與自然的巴卡音樂融合世界音樂時，他們則在漸漸消失的雨林裡求生存。從月亮山的傳說開始或更早之前，他們就一直生活在雨林裡，而這片雨林卻從未歸屬於他們。

 

 

電影資訊

《叢林之歌》（Song from the Forest）－Michael Obert，20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