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生活模仿藝術？抑或藝術模仿生活？近日由於台灣國際女性影展臉書使用了《Lady’s尖頭們》（Free the Nipple）露點劇照，照片被檢舉移除，臉書粉絲頁也被強制關閉。臉書此一行徑，恰與本片主題之一，媒體審查制度中對女性身體的歧視，遙相呼應。

 

　　《Lady’s尖頭們》是導演Lina Esco於2012年拍攝的紀實劇情片，描述一群女孩發起與英文片名同名的解放乳頭（Free the Nipple）運動，但因種種因素未能在美國上映。此後解放乳頭運動受到名人加持，影響力逐漸發酵。今年初一名冰島少女在臉書放上乳頭照遭受霸凌，人們便紛紛上傳兩點照表達支持。

 

　　在電影史上，不乏電影對某一議題或運動產生重大影響，甚或成為文化象徵的例子，如《哈維米克的時代：邁向自由大道》（The Times of Harvey Milk）之於舊金山同志運動。《Lady’s尖頭們》包山包海涉及許多女性身體議題，卻未能達成類似效果。

 

 

新世紀嬉皮假革命

 

　　在美國多數州，女性公開露點是違法的，而男性卻可以赤著上身滿大街晃蕩，本片情節起始於一位年輕女性Liv帶領一群女孩上街快閃露點，抗議對女體的歧視，她們與警察拉扯爭執，引來了一小撮媒體。菜鳥女記者With受到Liv人格魅力吸引，希望能報導她們的故事，卻遭到老闆解雇。其後With決定全面投入解放乳頭的運動，號召更多女性參與，推動女性露點除罪化，最後她以影像攻佔了媒體版面，將理念推廣到其他國家。

 

　　整部片節奏輕快，晃動的仿手持攝影機鏡頭結合電子迷幻配樂，將社運描繪成波西米亞式都市遊牧生活。社會運動常面臨的官僚刁難、人際壓力、權力傾軋被輕描淡寫帶過，彷彿停留在六Ｏ年代「只要愛，不要戰爭」自外於社會的嬉皮生活。對照七Ｏ年代以降，女性主義運動對抗父權體制結構巨獸的歷史脈絡，本片呈現的女性運動過度美化社運浪漫不羈的氛圍，少了被壓迫的憤怒力道。

 

　　為了支撐少女革命的薄弱敘事線，每當With遭遇困難，擁有豐厚資本的男性便從天而降解決問題。With本可選擇與女性前輩結盟，例如和贊同其理念的法國電影工作者一同拍攝紀錄片，但她和運動同伴卻將華盛頓資深男性公關視為心靈導師，倚賴他找來具有權威性的電影部落客，為她們拍攝的紀錄片宣傳，失去了獨立思考的精神。

 

　　最終With舉辦了一場大型露點遊行，得到媒體熱烈的迴響，從中卻看不出With與她的夥伴經歷運動洗禮後，在批判意識和決策能力上有所成長，與其說這部電影是解放乳頭運動的心路歷程，不如說是With與她的小夥伴的成名之路。

 

 

看上去很美

 

　　在露點遊行之前，資深男性公關友人對With預備在活動中朗讀的講稿表示肯定：「上空只是表面的糖衣噱頭，背後真正的目的是要談暴力，你們的行動愈來愈尖銳有力了。」

 

　　然而，本片影像語言並不如With講稿宣稱得如此尖銳有力。作為一名觀眾，不免期待一部號稱解放女性身體的電影會不同於主流商業片，總是將乳房塑造成男性投射慾望的特定部位，轉而由女性主動展演乳頭，奪回身體自主權。在本片前半部分，導演確實也有意識地讓With在講電話時自然裸露乳頭，使乳頭被視為女性身體一部分，而非特寫下被賦予情色意味的突起物。

 

　　但導演並未在乳頭的視覺意象上發揮更多創意。街頭遊行中，女孩們在露乳時戴上頭套，向著名的俄國異議龐克搖滾樂團「暴動小貓」（Pussy Riot）造型致敬。但相較於「暴動小貓」的暴烈嘶吼和激烈政治行動，With一夥人輕盈彈跳，露出近乎清一色青春美麗的乳房，觀眾只感受到歡快的嘉年華氛圍，欠缺視覺衝擊引領觀眾思索乳頭在電影中的性別權力意義；而無論戲裡戲外的媒體，大多也只擷取乳頭作為報導噱頭。With的講稿不過是讀了幾本女性主義入門書後教條化的碎碎唸。

 

 

當我們如此熟知媒體的G點

 

　　本片導演一方面將With和Liv性格塑造得如此簡單平板，另一方面她選擇女性露點合法的紐約州為拍攝地點，並試圖柔化保守男性勢力的形象，避開社運電影許多難題，又顯得格外精明。

 

　　說穿了，片中的解放乳頭運動不過是一群中產階級年輕女性的自嗨party，With只是一個渴望成名的小記者，因熟知乳頭乃是媒體的G點，再加上主角開外掛，莫名其妙成了社運英雄。電影之外冰島女孩遭受的網路霸凌，新聞媒體對女性乳頭的窺伺揶揄，以及對露點女性的語言暴力，才是殘酷的日常現實。

 

 

電影資訊

《Lady’s尖頭們》（Free the Nipple）－Lina Esco，2015

 

圖片出處

Movie Movie、IMD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