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想死的自殺治療師

白天她是充滿精力和擅於交際的開心果;到了夜晚,孤獨和自我厭惡卻縈繞在她的腦海。(插圖為Tara Jacoby繪製)

 

  丹佛大學心理治療師史黛西‧費登塔爾(Stacey Freedenthal)對預防自殺充滿熱忱,她從三年前創建與維護的網站「SpeakingOfSuicide.com」瀏覽量至今已累積超過150萬人。無論是從個人經歷或輔導對象身上,她明白黑暗力量是如何說服一個人相信光明永遠不會來臨。

 

  然而,她的熱情仍使部分訪客對網站感到憤怒,甚至寄電子郵件或發表評論譴責她根本無法理解想自殺的念頭。一位讀者寫道:「請放下那種『我是個快樂的人』的自大優越態度,妳正常是因為妳生來如此。」另一名讀者留言:「沒錯,妳或許對精神疾病瞭若指掌,肯定也有漂亮的學歷,但如果妳從未經歷憂鬱症和自殺,那妳絕對無權寫這類文章。」

 

  事實上直到最近,除了史黛西最親密的朋友和家人以外,沒有人知道她過往的自殺經歷及多年纏身的精神疾病。在德克薩斯大學研究所學習成為心理治療師以前,史黛西花了很多時間自願參加自殺防治熱線的組織,她認為運用自身的輔導技術不但可幫助別人,也能得到或多或少的救贖。但是,憂鬱症依然伴隨著她沒有帶來任何改變,焦慮、反芻(rumination)和失眠等症狀仍舊痛不欲生。

 

丹佛大學心理治療師史黛西‧費登塔爾。

 

  史黛西的憂鬱症從很早就已經存在,12歲時她第一次感受到這種強大的負面力量,並經常不時地再度襲來。26歲時她開始服用抗憂鬱藥物,儘管藥物很有成效,但不常見的副作用讓她開始掉頭髮,最終選擇了停藥。在奧斯丁時,新的治療師建議她嘗試另外一種抗憂鬱藥物,但此時負面想法已經蓋過其內心理智:史黛西認為已經沒有東西能有所幫助,即便可以她也不值得被拯救。

 

  在外,沒有人知道史黛西的真實情況,她看起來一切正常還經常用獨特的幽默感讓旁人開心,在輔導和精神病學課程的表現也相當出色。就這樣日復一日的生活長達數月:白天她是充滿精力和擅於交際的開心果;到了夜晚,孤獨和自我厭惡卻縈繞在她的腦海。某天晚上,她終於無法繼續忍受,她相信自己所承受的痛苦將永無止盡,此時只有一種方法能永遠消滅它:自殺。

 

  史黛西躲在寂靜的房間裡寫下一封道別信向父母致歉,她認為自己將痛苦帶到了他們的生命中,如果世界上沒有她,父母的生活可以過得更好。她深信死亡只會維持幾個月的悲傷和難過,而疾病纏身數十年的不穩定和恐懼,將持續對父母造成更大的傷害。除了這封道別信,她還留下銀行與退休金帳戶的受益聲明書,以及幾個親密朋友的聯絡方式,讓父母聯繫他們參加自己的葬禮。史黛西原本以為自殺是一種和平的死亡方法,但隨後她才體悟到這都只是自己的天真想像。

 

  史黛西試圖以缺氧窒息的方式自殺,但隨著空氣中的氧氣量減少,身體也產生了抗拒作用。由於肺部得不到所需的氧氣,因此身體本能地掙扎並大口吸進所有氣體,很快她的手感到刺痛和眼前一片黑暗。此時她開始感到緊張慌亂,並盡可能地迅速離開房間中斷了自殺的念頭。隨後她跑到室外一次又一次地呼吸,為衰弱的肺部補充新鮮空氣。

 

研究自殺的學者估算,將近九成的自殺倖存者未來並不會因自殺而死亡,他們相信自殺想法是一種遊離狀態。

 

  部分研究自殺的學者估算,將近九成的自殺倖存者未來並不會因自殺而死亡,他們相信自殺想法是一種遊離狀態。根據這個理論,自殺過程中生理本能會將人的意志連結回求生的基本需求。就如發生在史黛西身上那樣,當她沒有辦法吸收氧氣時,她意識到自己其實不想死亡,而只是想終結痛苦、負面情緒和不安。此時她的大腦恢復理智,迸出或許仍有出路並繼續活下去的想法。

 

  第二天早上,史黛西把遺書和貼在門口的警告標語收起來,並約了心理治療師看診拿到一種新型抗憂鬱藥的處方。史黛西開始一段從自殺者到自殺治療師的漫長旅程:她不僅是精神疾病患者,也是心理治療師;她同時具備矛盾與恐懼,希望與救贖兩種對立的身份。

 

  近幾年來,心理醫生凱‧雷德菲爾德‧賈米森(Kay Redfield Jamison)和瑪莎‧琳漢(Marsha Linehan)等傑出心裡健康學者,紛紛分享自己的精神疾病和自殺經歷,而也有越來越多的自殺倖存者開始在部落格、社群媒體和影片中分享自身的故事。儘管史黛西仍然害怕談論自身經歷,但她相信這種效應也許能讓其他飽受精神疾病所苦的人知道:許多看起來幸福美滿且地位崇高的人,其實與他們並無二致。

 

 

圖片出處

VocativSpeaking of Suicideawesomeelo@wordpress

 

參考報導:NYTIM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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