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氏50度的城市

攝氏50度的城市不是歐威爾式的寓言小說,而是正在全球上演的情景。

 

  想像一座攝氏50度的城市:空蕩蕩的人行道、寧靜的公園和人煙稀少的街道。白天沒有人願意冒風險出門,夜晚也只有零星的居民在街上——氣溫已經高到連黑夜也無法降低多少溫度。白天的學校操場寂靜無聲,所有學生都躲在教室裡避難,而勞工被禁止在炎熱的中午到室外工作。

 

  至於那些無法躲在室內的建築工人、車伕和街頭小販只能仰賴遮陽裝置或電風扇,將身體從頭到腳包覆來降溫。與此同時,有錢人則從一間冷氣房移動到另一間冷氣房:住家、汽車、辦公室、健身房、購物中心。

 

  路上唯一能看到的只有那些吹不起冷氣、也無法逃離熱浪來襲的窮人、無家可歸者和非法勞工。整個社會區分成兩種人:擁有冷空氣的富人,還有快熱死的窮人。這不是歐威爾式的寓言小說,而是正在全球上演的情景。

 

在極端高溫之下,黑夜也無法降低多少溫度。圖為澳洲畫家Jeffrey Smart的畫作。

 

  由於柏油路面比氣溫高出攝氏10至20度,人行道真的可以煎蛋,而街道不再是遛狗的好地方,牠們的腳底會在短時間內起水泡。野生動物的總數會比現在來得少,多數哺乳類動物和鳥類遷徙到較涼爽的地帶和更高的海拔,或者早已滅絕。無法調節體溫也不能大幅度移動的爬行類動物,變成適應能力最差的生物,昆蟲亦受到影響。

 

  極端高溫剛出現的時候,人們或許還會興高采烈地搶購太陽眼鏡、泳衣、烤肉架和啤酒,掀起一波消費熱潮。但是當炙熱無情的高溫變成常態,新鮮感很快就消退了。電力系統因為大量的空調運轉而經常超載,高溫終於變成必須嚴肅看待的問題。

 

  高溫也直接影響了人們的身體和情緒,導致食慾減退和脾氣暴躁,進而造成犯罪率上升和社會動盪。熱中暑、呼吸系統問題和其他高溫引發的疾病讓大量病患湧入醫院,死亡人數不斷攀升。

 

  攝氏50度——水的沸點的一半,高出健康體溫攝氏10度——讓熱空氣變得像毒氣,而「濕球溫度」若達到攝氏35度,即使是最健康的人也會在幾小時內致命。科學家警告,極端高溫已經在印度、巴基斯坦、東南亞和中國部分地區越來越普遍,即使按照最樂觀的減碳情形預測,到2100年全球有將近一半的人口每年都會遭遇至少二十次的致命熱浪。

 

即使按照最樂觀的減碳情形預測,到2100年全球有將近一半的人口每年會遭遇至少二十次的致命熱浪。圖為俄羅斯畫家Nicholas Roerich的作品。

 

  不久之前,攝氏50度還被認為是反常現象,但現在逐漸成為常態。今年,巴基斯坦訥瓦布沙阿的110萬居民,經歷了有史以來最炎熱的四月,氣溫達到攝氏50.2度。兩年前其鄰國印度的帕洛迪小鎮,氣溫也達到前所未有的攝氏51度。

 

  普渡大學教授、美國氣象學會城市環境部門主任德夫‧尼約吉(Dev Niyogi)曾親眼目睹2015年印度熱浪襲擊新德里和浦那的慘狀,這場熱浪共奪走了2000多人的性命。尼約吉說:「你可以看見很多物理變化,柏油路開始融化,原本鬧哄哄的市區變得寧靜,水蒸氣像沙漠的海市蜃樓般從地面升起。我們必須祈禱不要再碰到攝氏50度的氣溫,這將會是前所未有的困境:基礎建設癱瘓,生態系統崩潰,造成長遠的影響。」

 

  中東地區同樣如此:伊拉克的巴斯拉(人口210萬)在兩年前測到攝氏53.9度高溫;過去的十年內,科威特城和杜哈已經多次經歷攝氏50度的高溫;阿曼附近的漁村古賴亞特,今年夏天的夜間溫度達到了攝氏42.6度以上。

 

新德里街上被高溫融化的柏油路。

 

  每年超過200萬名朝聖者前往的麥加,也正著手抵禦高溫。按照目前的趨勢來看,當地要超過2012年破紀錄的攝氏51.3度也只是時間問題。大清真寺庭院和屋頂增設了全球最大的可伸縮式陽傘,25噸重的空調設備被運往四個最大的帳篷區通風,大批電風扇負責冷卻大理石地板和地毯,而員警則在馬背上向人群灑水降溫。

 

  由於高溫可能引發的問題,國際足聯破例將2022年卡達世界盃的比賽日程從夏天移至冬天。日本政治界也爭論是否在2020年東京奧運實行日光節約時間,這樣一來馬拉松和競走選手就能從淩晨五點開始比賽,避開中午過後可能出現攝氏40度高溫和80%溼度的危險。

 

  墨爾本蒙納許大學環境科學教授奈傑爾‧塔珀(Nigel Tapper)說:「如鍋爐般的熱氣……讓我們無法在戶外走動超過幾分鐘。」而叢林和森林火災為高溫威脅增添了幾分不祥預感,他說:「你不禁要問:『城市如何在這種極端氣候下正常運作?我們能做什麼確保城市能繼續服務居民?我們能做些什麼降低城市溫度?』」

 

  那些已經在極端高溫下掙扎生存的地區,正極盡所能找出解決方案。印度古吉拉特邦的艾哈邁達巴德,在醫院特別加開了熱中暑門診。澳洲的一些城市規定無家可歸者可以在氣溫超過攝氏40度時進入游泳池,並要求學校取消操場時間。科威特政府則明定中午到下午四點氣溫飆升期間,禁止在戶外工作。

 

麥加為朝聖者預備的降溫設施。

 

  但是許多法規仍然被忽視,企業和個人也都低估了高溫的危險。幾乎所有的國家在氣溫超過攝氏35度時,住院率和死亡率就會向上提升,這種現象在更炎熱的地區也更頻繁發生。目前,全世界有354個主要城市的夏季平均氣溫超過攝氏35度,根據全球大城市組成的「C40城市聯盟」最新的研究報告《我們不希望的未來》(Future We Don’t Want)指出,到2050年時這個數字會提高到970個城市。與此同時,該報告預測遭遇極端高溫的城市居民數量將增加八倍,達到16億人。

 

  隨著全球氣候變化不停加劇,數千萬人不得不面對難以忍受的攝氏50度。今年,加州的奇諾達到攝氏48.9度的歷史新高,雪梨則達到了攝氏47度,馬德里和里斯本的氣溫也都在攝氏40多度。新的研究表明,在本世紀末法國「很可能也會超過」攝氏50度,而澳洲的各大城市預計將更早達到這個溫度。到那時,科威特的氣溫可能會提高到不宜居住的攝氏60度。

 

  尼約吉教授指出,儘管許多城市逐漸透過節約用水、建設遮陽設施、轉移熱量和其他措施試圖降氣,但溫度上升的速度仍然快於基準線,我們不僅要改變城市規畫和建設,還需要改變城市的組織方式與居民的生活方式。我們也必須意識到未來可能發生的事:極端高溫不像洪水或颱風那般猛烈,但破壞性可能更巨大。尼約吉說:「極端高溫與其他災害不一樣,你不會看到溫度突然上升至攝氏50度,但它的變化速度足以令我們措手不及。」

 

 

參考報導:Guardian

 

圖片出處:WikiartWasfi Akab@flick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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