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子會老,金槍不倒:《老人與槍》

《老人與槍》劇照。

 

  這是一部為了明星而生的作品,只能插花的凱西‧艾佛列克、無得發揮的大衛‧羅利、超美穿搭的西西‧史派克只為了妝點勞勃‧瑞福。因為明星就是這樣一種存在,一旦被塑造出來就可以脫離電影,甚至破壞電影,但你就是恨不了他。因為明星就是這樣一種東西,我們願意敞開自己的心房,讓他輕鬆拿走一切他想要又不需要的東西。

 

  搶匪不是明星,因為我們通常會恐懼搶匪,無論是被搶之前或被搶之後。然而明星卻一定是搶匪,他拿走我們的金錢、拿走我們的青春、也拿走我們的平庸,就算跳脫電影體系,只要問問身邊人的追星體驗,無一不是如此。人們徹夜排隊,就只是為了擠到台下,擠到台下,就只是為了那個某天。那個某天,台上的明星會微笑對著我們,明星的微笑不是政客的微笑,政客的微笑總是為了向眾人隱藏什麼,明星的微笑卻是為了向個人揭露什麼。在那一剎那的交錯,我們看到他眼中的自己,透過他卓絕不凡的眼神,我們也看到了自己的卓絕不凡,那是我們日常一切不會告訴我們的卓絕不凡。

 

《老人與槍》劇照。

 

  明星不是演員,演員得活在電影之中,但明星卻可以走出電影。他可以是搶匪、也可以是紳士,但不會是好父親,因為好父親意味著要與孩子一起變老,要與孩子待在地上。明星不會變老,他屬於天空。無論時間在他身上刻了多少皺紋,他們的眼睛仍然像深井裡的星星。當他們一開口,無論是多麼普通的話語,你都能感受到獨特的滋味,他們不是長不大的孩子,而是不需要長大的孩子。他們可以有各種皮相,卻總有一個孩子在他們心中,那個孩子不知道什麼是「不行」他也不會跟你說什麼道理,因為可愛就是一種正義,他們不需要做夢,因為他們所至處,現實都會成夢,而沒人在夢中被搶會憤怒。

 

  所以即便攸關搶案與追捕,本片劇情卻相當鬆散且輕快,除了搶搶劫,飆飆車,還能談談情,說說愛。西西史派克瑞福兩人不溫不火的羅曼蒂克呈現了典型的明星戀愛,那不是關於肉體的,也不是關於心靈的,而是由各種點到為止的重重細微動作疊加起來,諸如目光、手勢、步伐、……那是既是不食人間煙火又不離脫人世的一種有高度教養的人才會有的戀愛方式,那是一種游刃有餘,一種美好閒散。

 

  「根據我的經驗,打扮的很帥,可以讓你看來無往不利。」

  「即便你毫無頭緒。」

  勞勃‧瑞福如是說。如果這句台詞給本片的凱西‧艾佛列克講就完全沒說服力了。

 

《老人與槍》劇照。

 

  凱西‧艾佛列克在本片沒什麼搶眼的表現,因為他就不是來與勞勃‧瑞福演對手戲的,他就是來演一個跟觀眾一樣的「一般人」的警探。他沒什麼特別的故事,也不需要有特別的故事,倒是有了他,才能襯托出明星那能收放自如的「明星光環」。在銀行裡可以低調的只顯露在經理前面,在監視器可以低調的只顯露在他前面,然後在餐廳走廊可以張揚的顯露在他前面,後來更是只現其聲不現其形。

 

  明星的每個部分都代表著他的全體,這就是為什麼粉絲會聚集在明星工作場所外,高價收購明星掉落的毛髮與皮屑。他們是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屬於明星,正如電影與明星之間角力,正在於當觀眾的吸引都被明星吸走時,彷彿整部電影都屬於明星,其餘的一切做工都會黯淡無光。對於超出角色、超出演員、超出電影的明星而言,沒有什麼不是背景的,就算在前景跟他對話的人也一樣。

 

  明星不會犯錯,明星不會愧疚,如果有,那是為了逗你開心,就像他們戴上假鬍子,戴上助聽器一樣,他們是意外墜落地球的外星人,又如墜落馬槽裡的耶穌一樣命中註定。他們永遠快樂、他們永遠微笑,他們是令人舒服的陌生人,不受地球道德與法律管制,他們是自私的,但他們的存在卻是利他的。本片是一場迴光返照,在人人都有十五分鐘閃耀的年代,在電腦特效逐漸取代一切人物的年代,這樣的迴光返照,試圖召喚人人心中渴望燈塔勝於煙花的年代。明星不會死去,死去的不是明星,而是我們曾投入的一切。

 

 

電影資訊

《老人與槍》(The Old Man & the Gun)-David Lowery,2019

你可能會喜歡

So Fuck the World:死神之子樂團

為善還是偽善?戴了禮帽的惡棍──《發條橘子》中的頹廢主義與暴力美學

直到我們的生命成為他人生命的缺席:《末路狂奔》

紅色的瑪麗包萍:《愛‧滿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