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德哥爾摩症候群被發明的那個夏天

克拉克‧奧洛夫森(Clark Olofsson)與人質。

 

  1973年夏天,簡-艾瑞克‧奧森(Jan-Erik Olsson)身上帶著衝鋒槍、炸藥、繩子和電晶體收音機,進到斯德哥爾摩諾瑪姆斯托格廣場的「瑞典信貸銀行」(Sveriges Kreditbank)裡搶劫。這是當時瑞典從未見過的持槍搶劫案,奧森用假冒的美國口音要求警方付71萬美元贖金、一輛逃逸用的汽車和釋放監禁中的朋友克拉克‧奧洛夫森(Clark Olofsson)。假如警方無法滿足任一項要求,他誓言傷害劫持的四名銀行職員。

 

  這起被稱作「諾瑪姆斯托格搶案」的事件在六天後結束,奧森被警方逮捕,四名人質毫髮無傷地出現,而且對歹徒毫無怨念,反而認為警方才是危及他們性命安全的人。這種同情歹徒的不尋常心態,被心理學界命名為「斯德哥爾摩症候群」,這個標籤很快被應用在其他案件,例如1974年被綁架的報業大亨繼承人派翠西亞‧赫茲(Patty Hearst),不但加入原本挾持自己的極左派組織,還參與了組織策畫的銀行搶案。

 

經過六天的警匪對峙,奧森最後被警方逮捕。

 

  奧森在瑞典出生和長大,但當他在8月23日進入信貸銀行時並沒有說母語,而是以英語發號施令,試圖模糊自己的真實身份。根據記者丹尼爾‧朗(Daniel Lang)對搶案的報導指出,他戴著「一副玩具店的眼鏡、一頂厚重的棕色假髮、兩頰塗上腮紅,將紅褐色的鬍子和眉毛染成黑色」。

 

  事後證明,假冒的美國口音或許是所有偽裝中最成功的部分。他囂張地對銀行內的顧客和職員宣佈自己大駕光臨,對著天花板開槍大喊一聲:「派對剛剛開始了!」朗的報導指出,這句話是奧森從「一部描寫亡命之徒逍遙法外的美國電影」裡抄來的,但具體是哪一部電影卻從未說明。這不是搶案發生後唯一與美國流行文化有關的插曲,當一名便衣警官進到現場時,被奧森用槍威脅他唱歌,警官選擇了貓王(Elvis Presley)的〈寂寞牛仔〉(Lonesome Cowboy),以為這名「美籍歹徒」會喜歡熟悉的家鄉歌曲。

 

  奧森不僅偽裝身份還刻意表現出暴力傾向,這個舉動在瑞典人眼中確實與眾不同。斯德哥爾摩大學一份關於1950年至2010年北歐地區的犯罪報告指出,直到1950年代末搶劫案「在這些國家仍屬零星事件」。雖然搶劫案數量到了1973年在北歐地區急遽攀升,但搶劫案在瑞典仍然很少發生。根據這份報告,美國的搶劫案從1960年的每10萬人469起,在1970年上升至1511起。再過十年,這個數字將翻倍至3427起。

 

  這起搶劫案是1960年代中期瑞典暴力犯罪普遍增長的一部分,但這種趨勢那時還沒有很明顯。奧森後來在監獄裡告訴朗,他當時相信瑞典政府「打從心底厭惡暴力」,因此認為警方會大幅度讓步避免流血事件發生。然而,他的判斷並沒有錯,瑞典執法部門當時根據奧森的要求,釋放了在監獄服六年刑期的奧洛夫森,並護送他進到銀行作為奧森的共犯。警方甚至已經準備了一輛藍色的福特轎車和71萬美元贖金,但警方和瑞典政府唯一不願讓步的是人質部分,奧森希望人質帶著頭盔和防彈背心一同上車。警方無法接受而拒絕,最終導致長達六天的警匪對峙。

 

瑞典警方嚴陣以待,隔街瞄準信貸銀行。

 

  瑞典媒體鋪天蓋地的報導這起搶劫案,佔據各大廣播晚間的主要時段。在朗的敘述中,瑞典的家庭還聚集到信貸銀行外「想知道裡面發生了什麼事,他們困惑的點在於劫持人質事件或許在其他地方很普遍,但這麼不體面的事件竟然會發生在穩定且開明的自家」。瑞典人難以理解為何這類型犯罪事件會發生,他們可以想像它發生在其他地方,其中一名人質克莉斯汀‧恩馬克(Kristin Ehnmark)對朗表示:「我確信我所看見的事情只可能發生在美國。」

 

  恩馬克和其他瑞典公民認為美國會發生什麼事?長期以來美國在海外享有夢幻般的聲譽,西北大學歷史學教授富蘭克林‧史考特(Franklin D. Scott)在1954年寫道,美國是個「街上有黃金、有機會、有無限自由」的地方。但隨著越南戰爭爆發、1960年代的政治暗殺,加上反主流文化和保守派之間醞釀的動盪氛圍,美國夢正逐漸變成錯覺。學者G‧D‧利利布奇(G.D. Lillibridge)在1965年寫道:「對很多人來說,大部分的美國歷史擁有一種超現實、幾近虛構杜撰的氣氛。即使是美國人的暴力行徑——屠殺印第安人、西部牛仔、都市劫匪——傳到大西洋彼岸或太平洋彼岸似乎也變得沒那麼殘酷,反而具有一種浪漫的吸引力。」

 

  從充滿傳奇色彩的美國民間故事最容易理解這種「浪漫的吸引力」,例如傑西‧詹姆斯(Jesse James)、比利小子(Billy the Kid)、山姆‧巴斯(Sam Bass)和查理斯‧弗洛伊德(Pretty Boy Floyd)等人。這些亡命之徒都真實存在過,但經過多年來的神化使他們變成備受喜愛的虛構角色,並且象徵著美國的個人主義。

 

諾瑪姆斯托格廣場今貌。

 

  雖然我們不知道奧森在衝進信貸銀行以前看了哪部「美國亡命之徒電影」,但當有人從美國歷史、民間傳說和流行文化挑選出一個亡命之徒來扮演,將這種形象轉移到另一個完全不同環境的國家會產生什麼結果呢?諾瑪姆斯托格搶劫案震驚全瑞典,沒有人在奧森的罪行中找到任何「英雄」或「俠盜」的元素。根據朗的報導,警方最初誤以為另一名瑞典竊賊卡伊‧漢森(Kaj Hansson)是諾瑪姆斯托格搶案的幕後主使者,因為他偷偷聯繫奧森,但其實他只是憤怒地打電話過去斥責奧森竟然墮落到去綁架人質。

 

  在六天的警匪對峙中,奧森逐漸厭倦自己扮演的「美國亡命之徒」。隨著時間一天天過去,他放棄假冒的口音和特殊偽裝,不久就開始用瑞典語跟人質和同夥交談。儘管他一再威脅要傷害四名銀行職員,但始終沒有真正執行。

 

 

參考報導:Jst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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