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39年1月是個寒冷的星期二，查爾斯‧達爾文（Charles Darwin）與艾瑪‧威治伍德（Emma Wedgwood）在英格蘭鄉間的聖公會小教堂裡舉行了私人婚禮。艾瑪是陶匠約西亞‧威治伍德（Josiah Wedgwood）的孫女，他以製造精美彩繪的瓷器和陶器發家致富。雖然婚禮幸福洋溢，兩人的愛情也無可動搖，但達爾文後來自責或許不該倉促結婚。因為，他們的結合可能是三個孩子死亡的原因，悲傷又反過來影響了達爾文的科學論述。這樁婚事的問題在於：艾瑪的祖父約西亞，也是達爾文的祖父。

 

　　跟艾瑪結婚的七年多前，達爾文登上英國皇家海軍艦艇「小獵犬號」開始為期五年的環球航行。這艘船探索了南半球的海洋與海岸，它把達爾文送到各個港口進行前所未有的探險之旅，探索未知的領域。達爾文在異國他鄉自由地漫遊，採集了數千種植物和動物標本，其中包括已經滅絕與仍然存活的生物。

 

　　在達爾文結婚後的前二十年，他的工作就是解剖這些標本與撰寫書籍。在同一時期，達爾文發展出一些想法，這些思想構成其代表性著作──1859年的《物種起源》，全稱是《論處在生存競爭中的物種之起源（源於自然選擇或者對偏好種族的保存）》（On the Origin of Species by Means of Natural Selection, or the Preservation of Favoured Races in the Struggle for Life）。達爾文在書中提出，現代世界所有複雜的植物和動物，皆為上億年前少數幾種簡單的有機體後代，而現代生物形態與遠古祖先形態的偏離為「天擇」的結果——具有特定基因型的生物得以在特定環境條件下生存和繁衍，使它們比其他物種更強大。由於存活下來的生物體繼續孕育後代，他們的特性有助於定義物種。因此，生物如同環境那樣隨著時間緩慢改變，持續不斷地演化。

 

　　達爾文在旅行期間蒐集了大量標本，在這些標本的支持下，《物種起源》重塑了西方文化對地球生命的看法，同時也平息人們對物種差異持續數千年的爭論。古希臘宇宙學家阿那克西曼德（Anaximander）曾提出，人類可能是從魚演化而來；在達爾文發表《物種起源》的50年前，法國博物學家讓－巴蒂斯特‧拉馬克（Jean-Baptiste Lamarck）提出，微生物從無生命的物體中自發產生，然後在完善自身的刺激驅動下，一代又一代地「變異」為更複雜的形式。與此同時，宗教領袖和其他科學家也發表了自己的看法。儘管並不是所有評論皆為正面，但《物種起源》讀起來吸引人也頗具說服力，以至於平息了有些不必要的紛爭。

 

 

　　1839年，從小獵犬號下船的兩年多後，達爾文被愛情沖昏了頭，愛上了大他一歲的表姊艾瑪。艾瑪家境富裕，個性聰明冷靜，還是個優秀的業餘鋼琴家，曾經短暫向蕭邦學過琴。然而，就在達爾文愛上艾瑪的同時，他卻覺得自己還沒有完全做好結婚的準備。這件事讓他相當煩惱，因為在那個時代，英國中上階層的紳士如果沒有打算向對方求婚，並不會貿然追求年輕女性。

 

　　在達爾文眾多的筆記中，有一本記錄了他對於放棄單身自由的恐懼，他寫道：「如果我明天結婚：買房和裝修房子就有無止盡的麻煩和費用、每天為沒有社交而爭吵、早上被叫醒、尷尬的時刻，還有每天少掉的時間（除非你的妻子是天使，讓你始終保持熱情）。而且如果我每天有義務和妻子去散步，我該如何管理所有的事業呢？天啊！！我永遠不能懂得法語、不能遊歷世界、不能去美國、不能乘坐熱氣球，或獨自去威爾士旅行──可憐的奴隸。你會過得比一個黑人還慘，還要面臨討人厭的貧窮（除非你的妻子比天使還美好，而且有錢）。不要放在心上孩子，打起精神振作起來。一個人不能孤單地過生活：沒有朋友、飢寒受凍、膝下無子、皺紋滿面、病懨懨的孤老終生。不要緊，相信機遇，保持敏銳的眼光，還是有很多快樂的奴隸啊。」

 

　　達爾文想著艾瑪，將婚姻想像成奴隸制，他用潦草地筆跡寫下了兩份清單：不結婚，包括「想去哪就去哪的自由」和「損失的時間」，代表他不能「在晚上看書」；結婚，包括「迷人的琴聲和女性談天說地」，而且「無論如何過得都比單身狗還好」。這兩份清單差不多長，每份都有一頁那麼多。

 

　　當達爾文決定求婚時，艾瑪也很驚訝。因為她不知道他們在談戀愛，以為兩人只是都喜歡偶爾在爐邊聊天的友好關係。艾瑪拒絕過許多其他男士的求婚，但這時她三十歲了仍然單身，對達爾文也抱有一些期待，於是很快地接受他的求婚。

 

 

　　達爾文和艾瑪婚後育有十個孩子。然而，瑪麗在出生23天後早夭；10歲的安妮死於可能是肺結核的一種呼吸系統疾病，而且生病了很多年；18個月大的查爾斯死於猩紅熱。其他孩子雖然都活到了成年，但他們還是擔心其中幾個看起來特別虛弱的孩子。

 

　　平心而論，當時有許多孩童在出生幾周後便不幸夭折，即使是衣食無缺的家庭也是如此。直到安妮去世近90年後，抗生素才開始被用於藥物。對那個時代的英國富裕家庭來說，把十個孩子中的七個養大到成年，還算是正常的情況（由於現有的統計資料參差不齊，難以做出決定性判斷）。不過，達爾文仍然很煩憂，他覺得是因為自己決定娶表姊，才讓孩子身體虛弱造成這些悲劇。畢竟，他應該特別清楚這方面的知識。因為在達爾文結婚以前，他積極研究過動物近親繁殖的後果。他的植物育種實驗表明，即使是蔬菜，當血緣更多樣化時就會長得更健康。

 

　　《物種起源》出版的12年後（達爾文結婚32年後），他出版了下一本專書。《人類的由來及性選擇》（The Descent of Man, and Selection in Relation to Sex）將達爾文的演化論應用到人類物種，並大膽提出人類與現代類人猿擁有共同的祖先。它還概述了一個物種內，動物的擇偶偏好如何影響自然選擇。

 

　　在該書出版一年後，達爾文的《人類與動物的情感表達》（The Expression of the Emotions in Man and Animals）也問世了。該書不全然是一本理論書，它記錄了動物和人類共有的各種手勢與行為。達爾文認為物種間幾乎完全相同的手勢表明，不同物種之間的情感體驗具有相似性。

 

 

　　達爾文婚後的大部分時間都病得很重，他飽受心悸、視力問題和長期嘔吐困擾，這些症狀可能是他在阿根廷被蚊蟲叮咬感染到寄生蟲所引起。在43年的婚姻生活中，艾瑪悉心照料著達爾文，同時照顧著三個虛弱的孩子和七個健康的孩子。達爾文在家裡工作，當他坐在書房寫著《人類的由來》和《情感表達》時，無論痛苦、焦慮、悲傷，還是日常生活的歡愉，這些景象和聲音都不可磨滅地銘刻在他的腦海裡。

 

　　這段婚姻持續了43年，直到達爾文去世。雖然兩人同住在一個屋簷下，但他們還是定期寫情書給對方。無論達爾文受邀參加過多少次科學研討會，他總是不願離開艾瑪身邊，哪怕只是一個晚上。即使他害怕失去單身的自由，但他還是幾乎每天跟艾瑪一起去散步。

 

 

參考報導：Jsto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