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強尼‧戴普婚姻醜聞而導致檔期被擱置的《誰殺了大個子》總算重返電影院，有意思的是這部他與《最後的蘇格蘭王》佛瑞斯‧惠特克一同主演的真實懸案改編電影，卻彷彿是在幫他隔著銀幕吶喊助威「我們要真相而不是政治正確」。於是，即便案子是上個世紀的，放在安提法與黑命貴蓬勃發展的這幾年來看，卻又可以交相輝映。

 

　　「一個白人射殺黑人是誰的錯？」

 

　　當那個退休警官羅素波爾放下槍，問了想要來翻查舊案以重返榮耀的記者傑克傑克森這個問題，被提問的傑克森楞住了，覺得羅素波爾只是因為他沒禮貌的闖入他家問他這種想都不用想的挑釁問題。

 

　　他唯一想知道的答案是「誰殺了大個子」，誰殺了嘻哈界蒸蒸日上的巨星「聲名狼藉先生」（Notorious B.I.G），然而這個憔悴的老男人卻突然說起另一起與這個名為「聲名狼藉先生」的饒舌天才被刺案毫無關係的案子，那是關於一個白人射殺了一個黑人的案子，這又有什麼？不就是美國日常嗎？

 

　　然而這件事確實不太日常，首先，白人是出於自我防衛而射殺黑人，再來，他們兩個居然都是作為臥底的警察，而這名意外被殺死的黑人，居然也以另一種方式參與了聲名狼藉先生的兇殺案，因為他其實隸屬於名為死囚唱片（Death Row Records）的音樂公司，這正是聲名狼藉先生的死對頭圖派克所隸屬的音樂公司。這間公司至成立以來就充滿腥風血雨，對於可以用金錢與女人收買的他們就收買，而對於那些不知好歹又不肯閉嘴的……。

 

 

　　因為這場意外，案件有了新的切入點，然而隨著傑克傑克森從羅素波爾身上得到越來越多從未聽聞的資訊，他就越困惑，既然這個退休警探知道這麼多，這個案子何以至今仍為懸案？當他開始調查這名退休警探身邊的人，關於他當年做了什麼，傑克森也將知道許多波爾閉口不談的祕辛。

 

　　於是電影開始給人大衛芬奇《索命黃道帶》的感覺，我們開始發現答案只是一個引子，要帶出的其實是更大的，捍衛政治正確的結構，以及利用政治正確隱瞞事實的利益結構。因為政治正確是如此的好用且直覺，你不需要提出太多證據，與你認同相近的人就會相信你的理論，而洛杉磯警局的查案方向，也一直是先射箭再畫靶。如同羅素波爾當年的戰友所說，槍手的名字就跟這件事的理論一樣多，洛杉磯警局所需要的不是一個黑人殺手，而是一個白人殺手。

 

　　因為這也是大眾的期望，交出一個有種族歧視的白人老粗最符合「誰殺了一個黑人」這個問題的答案。

 

　　而不遵從政治正確，堅持真相的人，將被孤立起來，叫天不應，叫地不靈。

 

　　說到底，追求真相又有什麼好處？什麼又才是真相？是那些人們只要聽到就覺得很合理的才是真相，還是那些人們聽到後難以置信而不予採信的？而驅動著人們衝突的，難道就只有種族嗎？

 

　　其實洛杉磯警局還有羅素波爾想要的東西一樣，他們都希望「不論黑白，只問黑白」，只是洛杉磯警局追求的黑白是種族的黑白，羅素波爾追求的黑白是真相的黑白。

 

　　透過身為警探卻不屑與警局沆瀣一氣，本來仕途光明卻因為執著這個案子到最後失去工作與家庭的羅素波爾，與透過吸睛且符合大家渴望真相的「大個子找人殺了圖派克，而圖派克公司找人為其報仇」理論而早年獲獎後來過氣的記者傑克傑克森兩者之對比，我們看到了「真相」的追求是如此孤獨且危險。如果你找到的「真相」不符合眾人的期望，更可能導致你的一生被毀掉，而非使你飛黃騰達，你甚至還可能被當做瘋子，當你的真相揭露出來，可能還會對你所屬的群體有毀滅性的傷害，那麼你還會追求真相嗎？

 

 

　　「他們相信這個系統，然而這個系統卻辜負了他們。」波爾的同事抱怨上級為了政治正確而毀掉一個又一個好警察，另一方面那些在照片上看起來年輕有為的黑人警察，卻也一個個在臥底幫派途中真的墮落成銀行搶劫犯以及大毒梟。為了呈現真相與表象的曖昧，電影不斷有令人驚訝的轉折，前一秒還勒緊女人脖子，對前往制止的警探嗆聲的凶殘幫派份子，下一秒到了熱食店卻換了個口音，文雅且清晰的說明自己的臥底身分還有掌握資訊。洛杉磯警局裡那看來正氣凜然的警察局長，卻也彷彿另有盤算，除了波爾大家好像都有另一張臉，而波爾也越來越疑神疑鬼。

 

　　哪些人是魔鬼，哪些人是天使，又或者許多魔鬼都是由天使墮落而成，而許多天使其實只是給自己套上白袍的魔鬼？

 

　　究竟感到被人從暗處盯上，並處處被阻擾辦案，是不是一種幻覺？

 

　　「對我而言警笛曾經是世界上最美好的聲音，因為我知道聽到這個就代表挺我的兄弟正在路上。」

 

　　本片可能是近年強尼‧戴普最沉穩的演出，他不再需要藉由吸睛的扮裝或者是張狂的人物來凸顯自己的演技，反倒是藉由一個肚子微凸且有點憤世嫉俗的中年人，體現出眾人皆醉我獨醒的痛苦。他曾經年輕且對正義充滿理想，到老了之後卻對一切感到絕望，因為他發現到頭來在乎真相的只有自己，一無所有住在貼滿照片與紅線的髒亂小房間的他，總是默默的到兒子的棒球場觀看兒子比賽，在那裡他可以靜靜彌補當年因追求真相對兒子的虧欠。記者傑克傑克森則像一名曾誤入歧途的孩子一樣，透過對過去的探索，他逐漸理解警探羅素波爾的堅持，並重新想起自己做為記者的初衷，而「初衷」正是這座墮落的天使之城最缺乏的東西。無論是媒體或是警察，大家都想著圖一時便利，而去偽裝，而去從眾，但到了最後卻忘記了關於自己的真相。

 

 

電影資訊

《誰殺了大個子》（City of Lies）－Brad Furman，20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