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布蘭的作品本身就有很強烈的觀賞性，那細緻的細節，從衣物的皺褶到皮膚的皺紋，再到作為招牌的陰影，都讓畫作具有超越照片的質感。於是當攝影機將其放大在大銀幕上時，我們就會發現傑作跟拙作的差異正是在此可否放大檢視的細節，然而《是誰得手林布蘭？》賣點卻不只於此，透過林布蘭的畫作，引出名門富豪的慾望。

 

　　作為作品價值動輒數千萬美元起跳的畫家，林布蘭的作品即便在今日看來也絲毫不遜色，你甚至不需要具備藝術史家或者美學訓練，只要看本片裡攝影機不斷以非一般的距離貼近林布蘭畫作就已經讓人感到過癮，那是筆丟給你，時間丟給你也無法再現的作品。但你沒有必要氣餒，因為片中一位名為恩斯特‧范德韋特林（Ernst van de Wetering）的林布蘭權威，費盡一生研究林布蘭，但當他想學林布蘭一天完成一幅畫時，卻連衣領都處理不好。

 

　　「林布蘭會被我氣死！」

 

 

　　他是片中其中一位主角，學養豐富但同時重視實作，他甚至可以用殘缺的林布蘭作品，透過其他作品所富含的特色，來推斷殘缺的林布蘭作品原本該有多大以及大約會是怎樣，足見他並非只是飽讀資料的兩腳書櫥，而是真心愛林布蘭。

 

　　電影將會處理他與另一位主角楊席克斯十一世對於一幅疑似是林布蘭作品的爭論，後者同時也在林布蘭的一幅畫內發現被後人塗改的痕跡，為了還原真相，他大膽地將其交給一名藝術修復師，於是所謂修復的「還原」，不再只是「補上」什麼東西，而是要「去除」什麼東西。

 

　　他相信自己正在做的豪賭會勝利，畫會因此更有價值，因為更加純粹的林布蘭將會展現在世人面前，至於那名修復師則已經決定要花上數年來修復這一幅畫，每天一點點一點點的，小心翼翼地將上層顏料去除。

 

 

　　他的父親席克斯家族現任族長則認為，比起林布蘭的名聲，林布蘭的畫作記錄了席克斯家族的臉孔與時光才是更重要的，他自豪的指著畫上的祖先，說自己跟兒子都有祖先代代相傳的鼻子，有別於兒子借用科學對自己的猜測全力辯護，專業不在藝術的父親，對於林布蘭的作品總有更多天馬行空或更加溫馨的解讀。片中我們可以看到兒子也渴望藉由林布蘭來證明自己獨當一面，能夠撐起家族聲譽以及家族，特別是父親的認可，於是我們幾乎可以看到他瘋狂找尋各種林布蘭的作品，並瘋狂試圖證實自己的推測，與其他不認同他的學者進行銳利的交鋒。

 

　　這整個過程，彷若《達文西密碼》現實版，尤其越發展到後面越加複雜，甚至導致他的忘年之交恩斯特‧范德韋特林與他絕交，甚至成為媒體焦點，也讓這起本來只關夢想的事件被染上陰影。因為他的考據工作，竟導致當初以低價賣出這幅畫的拍賣場蒙羞，以及本來要跟他一起出資購買這幅畫合夥人不惜提告他。

 

　　林布蘭，對他而言與家族相關的名字，此刻已經與席克斯家族無關，而與那數百數千倍的暴漲金錢有關，這點讓他覺得很痛苦。觀眾也不斷看著他的表情，思考這個人當初到底有多少是設計好的計謀，又或者真的只是一個性格質樸，忠誠藝術的氣質公子哥，無端被捲入世俗糾紛，這也是本片除了畫作外也很值得一睹的看點。

 

　　人臉，以及背後的性格。

 

 

　　能夠聲稱談錢是庸俗的那些人，通常是被錢所包圍的人，而或許只有被錢所包圍的人，才能更純粹的去欣賞藝術而與錢無涉。其中一位收藏《閱讀中的老婦》的貴族，具有那種開車會開到需要加油、被漫山遍野所環繞的山莊，但他從頭到尾只在片中處理一件事，那就是如何重新安放這幅畫。當然，對他而言這不只是要讓自己看得順眼，更是希望這幅畫能夠「陪自己的孩子們閱讀」，可以說這是世界上最昂貴的保母了

 

　　片中透過林布蘭的作品與他們的收藏者，所帶出的正是這種與錢無涉的、由林布蘭的作品所引起的慾望及其紛爭。比如其中有一名美國收藏家，表面上說要讓林布蘭為世人所看到而不是讓其畫作被囚禁在個人豪宅內，讓人感覺這人頗有公益之心，私底下卻袒露他曾親吻其中一幅畫，而自己不知道為何自己會有這種感覺。這也讓這位企業家既古怪又可愛，明明收藏的那幅就是老婦像，卻仍然能讓他春心盪漾。

 

　　片中林布蘭收藏者之間的競爭，甚至從個人之間上升到國家之間，甚至差點釀成外交危機，其中兩件本屬法國公民收藏的作品，本來要賣給林布蘭的祖國荷蘭博物館收藏，後面卻驚動法國羅浮宮，甚至法國文化部長所代表的法國官方也都參與了進來，只因為如果讓這兩件被法國公民收藏的夫妻像被荷蘭帶出國境，或者被拆散分隔兩地，都會變成被在野黨以「喪權辱國」之名攻擊的醜聞。所以我們可以看到這已經不是對藝術的關懷，而是對政治的捍衛了。

 

　　《是誰得手林布蘭？》絕對是一部藝術愛好者不可錯過的片，就算你不是林布蘭的粉絲，但也可以從這部片裡看到藝術與人的關係，它對這些人而言的意義都大不相同，但或許我們都可以因此同意，除了美學價值外，藝術還有許多面向的價值。片中不同的人們對不同的林布蘭畫作的那種著迷，讓他們的臉孔產生了如林布蘭畫作般細膩的光與影，也讓電影的銀幕變得像另一幅展示林布蘭作品的畫作一樣，而沉默的畫作在片中總在他們身後靜靜豎立，有時還真讓人搞不清楚是誰收藏了誰。

 

 

電影資訊

《是誰得手林布蘭？》（My Rembrandt）—Oeke Hoogendijk，2021[台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