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並非完美的傳記電影，但在歷經BLM、民主面臨危機的今天，《王者理查》卻是一部世界需要的電影。一個看起來有點病態的父親在兩個女兒出生前就寫了幾十頁的人生計畫，並從小訓練她們，希望她們成為頂尖網球選手，他希望她們能拯救威廉斯一家，讓他們離開他們住的治安有嚴重問題的社區，無論她們想不想要。

 

　　「維納斯‧威廉斯，妳最要好的朋友是誰？」

　　「是你，爸爸。」

　　「瑟琳娜‧威廉斯，妳最要好的朋友是誰？」

　　「維納斯，然後是妳。」

 

　　這是預告最讓我反覆咀嚼的一段，一方面來說展現了威廉斯姊妹與父親的感情很好，但另一方面她們這種年紀理應跟其他孩子玩在一起，各自交些不同朋友，她們最要好的朋友居然是爸爸而不是其他同齡人，這非常不尋常。這種不尋常的關係的原因正是這部電影要探討的。

 

　　什麼樣的父親會與女兒有這種關係？

 

 

　　很高興威爾史密斯交出了這五年間最棒的演出，他所飾演的理察·威廉士很飽滿的表現了這角色令人討喜的一面，他積極進取以及樂觀正向的向各種網球雜誌上的有名教練們發出邀請，甚至自己還帶著女兒拍攝廣告錄影帶給這些住豪宅錢花不完的領域權威。

 

　　雖然他們住在貧窮且治安不良的社區，隨時女兒都可能被小混混拐走然後搞到懷孕，最後流落街頭賣淫維生，而小混混一時興起就會拿槍抵著人腦袋，這個位於加州康普頓的地區就是一個這麼危險的地方。

 

　　他怎麼熬過這一切？為何他的臉上從來面對那些地位高上許多的人卻沒有露出一絲諂媚與自卑，甚至懇求的表情？

 

　　不只如此，他總是穿著乾淨衣服，開著小車，帶著兩個女兒去練習，並且一有空就翻看雜誌與影帶，並且從未放棄向那些知名教練「銷售」自己的女兒，請他們來給女兒教球，而這引起許多教練的訕笑，無視，甚至是質疑：

 

　　「你怎麼會有錢請得起我們？」

 

　　而這種時候他總是不急不徐的告訴他們，這是他們穩賺不陪的「投資」，因為他們家有兩個「麥可‧喬丹」，而除此之外還有好幾個優秀的女兒，片中教練如同片中出現的青年選手們都是白人，這就是為什麼他與他的女兒們會這麼顯眼，而當他們一家去看比賽時則就更引人注目了，因為不只一般人，甚至教練都不知道這一家人從哪冒出來的，他們先是驚訝，然後總是被理查的自信以及與之相稱的女兒們的表現給震撼。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你在想為什麼這群黑鬼敢進來玩這種白人運動對不對？」

 

　　在一個有錢白人的鄉村俱樂部，他向一名企業大老闆還有他的幫手笑著這樣說，原本融洽的氛圍瞬間凍結。

 

　　王者理查不只有親切的笑容，有時候他的自信還會突然轉變成具有攻擊性的態度，如同片中他因為數次被覬覦染指女兒的小混混毆打，甚至動念想拿槍幹掉對方，直到他看到對方一走出門被經過的車亂槍打死，他才楞住，趕緊回家。血淋淋的現實讓觀眾也體認到何以他如此奮力，就算是白天帶女兒練球，晚上去值需要帶槍的夜班警衛，外加妻子全天的醫院工作，都要讓女兒們離開這裡。因為這不是個養小孩的好地方，在這裡奮力向上會被當做一種罪，一種向白人示好，背叛黑人族群的罪，因為各種原因放棄正當生活的同胞會認為他狗眼看人低，而看到他和女兒雨天練球的對面鄰居，甚至報警告訴警方他們虐待小孩。

 

　　然而不這樣的話，他們會有機會嗎？

 

　　電影不斷拿捏著他性格的光與影，如同他在為子女著想，吃苦耐勞的好父親，以及為自己著想，獨裁專斷的壞父親間搖擺，但他仍然會在最關鍵的時刻聽取妻子的意見，威爾史密斯一如往常擅長的這種堅定而溫柔，有時候悲傷的令人拭淚的眼神再次在理查這個一家之主身上綻放，讓觀眾越來越好奇這個人到底有什麼樣的過去，也使得電影雖有140分鐘長，卻有很棒的節奏。

 

　　我們看到這一家如同理查的「計畫」逐漸成功，走上正軌，然而另一方面理查與妻子還有女兒的矛盾也與日俱增，因為他認為家人能有這一切都是他的功勞，並且有時候甚至會做出很無情的舉動，比如把因為贏得青年錦標賽而開心歡呼的女兒們丟在雜貨店外想把車開走，讓他們走好幾公里回家，只因為他覺得女兒們「得意忘形」。

 

　　他的內心始終有道陰霾，以及陰霾所造成不安，表面上他活得越來越風光，實際上他卻越來越恐懼，特別是當他總算把家人帶出社區，來到白人區的時候，他就更害怕女兒們誤入歧途，不只是說練球偷懶的問題，更是心靈不夠堅強的問題，無論是過於膨脹或者是過於緊繃，於是他後面甚至不顧具有豐富經驗，而且還出各種資源，提供金錢、住處、食物當然還有教育的名教練的意願，讓本來在青少年錦標賽大放異彩的女兒們停止比賽，而且還講出了讓本來以為他是虎爸虎媽的觀眾跌破眼鏡的話：

 

　　「她們需要童年，需要教會，需要念書，然後在練習與比賽外少談論網球，我要他們專注成為職業選手。」

 

　　因為他認為不能這樣一直消耗女兒們，不能讓女兒們跟那些被家長逼著練球最後人生只剩下練球的青少年們一樣「壞掉」，當她們藉由網球取得資源，她們就該走回正軌，去過像人的生活而非像台擊球機器。

 

 

　　在這裡劇情便有了轉折，因為我們一直認為他只是希望藉由女兒來讓一家翻身，然後一路向上就好，然而在此理查卻是站在更長期發展的角度要讓女兒們停止比賽，而只要訓練就好，甚至就這樣過了三年，而這讓外界還有教練等認為該「打鐵趁熱」的人一頭霧水，甚至覺得理查是在搞詐騙。

 

　　「你說服我簽下你們一家，供你們吃住，然後你就讓你女兒停賽？你在搞我嗎？理查？」

　　「我有我的計畫。」

 

　　然而不高興的不只教練，還有他的女兒們，片中理查與大小威廉斯也就是維納斯與瑟琳娜姊妹的互動也很有意思，由於資源不足的緣故，理查被迫先讓年紀較大的維納斯一開始先接受教練的直接訓練並展開比賽，而妹妹卻只能看姐姐訓練時的錄影帶，甚至只能自己偷偷報名青少年錦標賽，作為父親如何向子女交代資源分配不均的現實也是片中一個看點，雖然理查有時下的決定堅定且不容質疑，但他絕非蠻橫無理的父親，當他發現女兒早已非昔日孩子，他必須做出決定，是繼續壓著他們走自己要她們走的路，還是讓她們自由發展，決定這條路要怎麼走。

 

 

　　「這世界從來沒尊重過理查‧威廉斯。」

 

　　成為一個完整的人，自己贏得自己的尊嚴，這是他希望女兒們最終能做到的。

 

　　而這並不簡單，如同他數次告誡女兒們他們家跟其他在打網球的白人家庭不一樣，他們沒有退路，所以不要把他們努力獲得的一切，甚至是別人無故餽贈的一個漢堡當成理所當然，他們就是不一樣，這點貨真價實，騙不了人。

 

　　你看不到理查去教他的女兒，她們現在獲得的一切都是理所當然，是對他們家悲慘過去的應得補償，世界對理查而言從來就沒有公平可言，他們用的拍子是老舊的，他們的球是理查一顆顆撿來不斷回收使用的，當人家在用擊球機有效率的一球一球的打，甚至不用撿，是理查一顆一顆的丟給女兒們打才有後來的比賽可打。

 

　　當然，看似睿智堅強的他也並非毫無汙點，而這些隨著電影推進也都將逐步揭開，如同他的童年，還有現在他偷偷做的一些事情。

 

　　電影中有不少場網球比賽，都拍攝的讓人驚心動魄，讓人感受到網球的威力還有技巧所在，並且提醒觀眾這不只是體力的競賽，更是智力與反應的競賽，每一球都影響著下一球的結果，直到讓對方或者自己無路可退，如同被將死或者圍死的棋局，都在配樂的催化下令人看得目瞪口呆。

 

　　社會制度還可以信任嗎？如果我們身處社會底層，沒有任何人關心我們，有什麼我們不偷拐搶騙，然後將搶來的錢財亂花通通買酒喝的理由嗎？

 

　　《王者理查》這個發生在更加保守，更加不公的年代的故事，將會給我們一段不只是關於運動，也不只是關於名人，而更多的是一趟關於爭取尊嚴的旅程，這是作為威爾史密斯迷絕不可錯過的，近五年最精湛也最動人的演出。

 

 

 

電影資訊

《王者理查》（King Richard）─Reinaldo Marcus Green，20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