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報》專欄作家芮安農・露西・寇斯萊特(Rhiannon Lucy Cosslett)在懷孕之前,總是好奇其他人怎麼知道自己想要孩子:是突然出現這個念頭嗎?還是這樣的渴望日益強烈,直到變得難以忽視?當然,她得到的答案跟每個人的個性一樣多種多樣。有些人認為會有一個清晰的瞬間:比如第一次握住嬰兒的小手,或是在公車上看見可愛的嬰兒後突然領悟到什麼;還有一些人是受事件的影響:比如父母離世後開始思考血緣的傳承,並期許藉由新生命來經歷已逝父母的感受。還有人是從小就知道未來要生小孩,彷彿骨子裡清楚明白。
然後,還有一些女性提到了所謂的「生物鐘」:與其說想生孩子,不如說意識到時間好像「差不多了」,但其實又不確定是否真的那麼想生,並在兩者之間搖擺不定。這些女性中有許多人都因沒有感受到為人父母的「渴望」而內疚,似乎發自內心的母愛應該是常態,而缺乏這種強烈的情緒好像是種錯誤。但寇斯萊特認為這件事並沒有那麼簡單,她寫道:「有時我覺得身體好像在跟大腦交戰。有很多不想成為父母的合理理由,但身體所感到的渴望又是如此強烈,使我有種說不出的悲傷。」
雖然寇斯萊特用了「身體」這個字,但她其實也不是那麼肯定,只是書寫自己當下的感受。從科學角度來看,人們想成為父母的渴望是天性或是後天培養,這樣的動力目前也沒有定論,生物學和文化都可能帶來影響。人類是社會性動物,承擔的社會壓力非常巨大。我們或許以為自己能對社會壓力免疫,但當身旁的朋友接二連三的「曬嬰」時,自己彷彿坐在場外的局外人,想生但又猶豫不決。
當然,猶豫不決可說是一種特權。畢竟在避孕方法出現以前,成為父母根本無法被形容是一種決定。或許這也是為什麼寇斯萊特在歷史資料中找尋女性探討這個問題的證據時毫無結果,而即使當她與避孕方法出現後的老一輩女性交談時,也感覺到她們對這個問題並沒有進行太多思考。「這就是你要做的」這句話一次又一次地出現,一些年長女性甚至佩服年輕一輩這麼認真看待這個問題。
榜樣也是一個因素。寇斯萊特的母親有好幾個朋友都沒有生孩子,所以成長過程中,她不覺得當母親是一件命中註定的事。她知道一個人的人生可以有很多種選擇,也可以用其他方式與下一代建立關係:成為阿姨、姑姑、教母或是朋友。
寇斯萊特認為,我們似乎需要更多關於決定過程的公開對話,以及用更好的方式來支持處在決定過程中的人。新一代的年輕人被少子化的恐慌所包圍,但仍然很少有人願意探索一個事實:許多國家或社會對新手父母來說,還是處在很有敵意的狀態。一個人延後生育的原因有很多——經濟、教育、環境——而新一代人和更年輕的一代人面臨著前所未有的困境。最重要的是研究證據表明,沒有生孩子以及未婚的女性更加快樂,當一名研究幸福感的專家在2019年提到這個結果時,人們對此感到憤怒。然而,事實的確如此,當家務勞動的性別不平衡使許多女性痛苦時,又怎能責怪她們選擇另一條道路呢?
寇斯萊特寫道,雖然她認為自己想當母親,但那些不生孩子的人的看法跟相關書籍同樣讓她著迷。像是《自私、膚淺、只想到自己:十六位作家談不生小孩》,這本書裡頭不只有女作家,也有男性的看法。最吸引她的,是這些人展現出可以對這個主題侃侃而談,但完全不表現出沈重的自責或自我懷疑。
相反的,會讓她想生小孩的心意打退堂鼓的,反而是坊間無所不在的「媽媽書籍」。在這些教女人怎麼當個人人稱羨的好媽媽的書裡面,女人被簡稱為空洞的「媽咪們」,而書籍會把「如何讓丈夫週五晚上帶小孩,媽咪們就能放假出去玩」寫成攻略,完全不會意識到孩子的爸本來就有義務帶小孩。有些章節稱為「如何不恨你的另一半」,讓寇斯萊特懷疑自己是不是跨越蟲洞回到1950年代。她懷疑這些書怎麼忘記補上巴比妥酸鹽作為一切解方。
在生兒育女這方面,我們應該少評斷,多去傾聽。或許正如希拉・海蒂(Sheila Heti)在《Motherhood》一書中所指出:「這些持續不斷的質疑聲音是一個龐大的陰謀,目的是讓30多歲的女性——當你終於有點頭腦、有些能力與經驗——不再能做任何有用的事情。」擁有孩子不該是個隨便的決定,而我們應該也值得去認真討論和思考這件事。
原文出處:Guardi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