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Matthew Fray

 

　　摧毀愛情與婚姻的導火線，通常偽裝成不重要的小東西。很多危險的事情在發生的時候，看起來感覺不危險。它們不是炸彈或槍響，而是針扎或紙割般的小傷口，這就是危險之處。當我們對某件事的威脅性毫無意識時，就不會有所防備；當這些隱隱作痛的微小傷口緩慢流血時，大多數人不會意識到威脅的存在，直到一切為時已晚。

 

　　關係教練（relationship coach）、作家馬修‧弗雷（Matthew Fray）大半輩子的時間都深信，那些終結婚姻的行為屬於「重大婚姻罪行」。如果說謀殺、強暴和持械搶劫是刑事司法系統中的重大犯罪，那不忠、暴力和賭博就是婚姻關係中的重大犯罪。他沒有犯過這些錯，所以他從不覺得婚姻破裂會發生在自己身上。但他終於知道，婚姻結束的原因不必是巨大的爆破，而是一些宛如被紙劃傷的小傷口反覆發生一萬次，就足以讓感情分崩離析。

 

　　「我的妻子離開了我，因為我有時會把髒杯子放在水槽旁邊。」

 

　　弗雷的妻子似乎聽起來不可理喻，好像他是受到不公平對待的受害者，但他接著說：「真正重要的其實不是盤子，而是它們所代表的東西。」

 

　　幾百次，也許幾千次，弗雷的妻子試著告訴他出了哪些問題，而且造成了怎樣的傷害，但弗雷只在乎合理不合理，畢竟他沒有想要傷害她的意圖；所以，她不應該感到難過吧？當一方知道出了問題，另一方卻堅稱沒事。弗雷的婚姻就是這樣結束的，這可能發生在任何人身上，弗雷寫道：「我們不是在爆炸中墜落，而是被一萬次的紙張劃傷流血致死，安靜且緩慢地。」

 

 

　　每對伴侶都有他們自己的「同樣的爭吵」，具體的事情是什麼並不重要，它可以是任何事：把衣服亂扔在地上，或是沒洗澡就躺床之類的事情。對弗雷來說，這件事是水槽旁邊的髒杯子。

 

　　弗雷有時會把用過的杯子放在廚房水槽旁，距離洗碗機只有幾公分而已。他從來不覺得這件事有什麼大不了，即使到現在也是如此。但是，他的妻子卻很受不了這點，每當她走進廚房看到水槽旁邊的髒杯子時，她就越來越想結束這段婚姻，只是他還不知道。

 

　　我們可能會問，為什麼偏要把髒杯子放在水槽旁邊，而不直接放進洗碗機呢？弗雷總有理由，比如他可能晚點還會用到。就他個人而言，除非有客人造訪，否則他根本不在意水槽旁邊是否有沒洗的杯子，弗雷說：「我完全不在意，而且永遠不可能在意。這就像逼我對編織有熱情，或者享受整理院子這種累人的家事。只有一個原因能讓我不再把髒杯子放在那裡，但這個教訓我太晚才學到：當我愛並尊重我的伴侶，而且這件事對我的伴侶來說真的很重要。」

 

　　當時，弗雷反過來覺得妻子應該尊重他的做法，畢竟兩個人在結婚時交換過誓言，而這也不是他第一次這麼自以為是了。可以肯定的事實是，他從來沒有把髒杯子與尊重妻子兩件事連結起來。

 

　　弗雷指出，有時候就是這麼小的事情演變成「同樣的爭吵」，因為我們總是覺得伴侶的偏好大於我們「這樣子很不公平」，彷彿兩個人都想爭奪髒杯子究竟可不可以放在水槽旁邊的「權利」。

 

 

　　同樣的爭吵可能長這樣子：

 

　　你想在這個平靜的夜晚為了一個破杯子跟我大吵一架嗎？我做了那麼多讓我們生活變得更好的事情——我從來沒有聽見一句感謝的話（我也沒有要求你特地感謝）——現在卻要把一個髒杯子升級成婚姻問題？我才不會因為這種無聊小事嫌你吧？如果你想把杯子放進洗碗機，你就自己走去放，別跑來告訴我該怎麼做。有人要來家裡或我真的沒有要用的時候，我自己會把杯子收好。這根本是一場不公平的廢話爭論比賽。

 

　　弗雷試著說服妻子，只要「放寬心」看待日常生活，水槽旁邊的髒杯子不應該是一個引起爭執的大問題。弗雷只想著讓對方明白，在漫長的人生旅途中，這是一件多麼微不足道且毫無意義的小事。在12年婚姻的大部分時間，弗雷不斷地重複這個思路：等待對方妥協，然後同意他的觀點。

 

　　但弗雷的妻子沒有妥協，也從來沒有同意。

 

 

　　對弗雷的妻子來說，這件「小事」確實與髒杯子無關，甚至不是其他髒盤子或地板上髒衣服的問題。為了弗雷，她什麼都願意做。退一萬步來說，她怎麼可能不知道這只是小事？

 

　　對她來說，這件事是關於在乎與不在乎。她覺得自己嫁給了一個不尊重她，也不去理解她的男人。當弗雷不尊重或理解她時，那他愛她的方式就不值得信任。她無法依靠那個承諾過永遠愛她的成年人，因為這種「小事」絲毫沒有讓她感覺到被愛。

 

　　弗雷現在才明白，當他把杯子隨手放在那裡的時候，就傷害到了妻子——而且確確實實地造成了痛苦——因為她感覺弗雷的舉動就像在說：「嘿，我完全沒有打算尊重你喔，也不打算重視你的想法跟觀點。因為我認為花四秒鐘把杯子放進洗碗機裡，比認真對待你還要重要。」

 

　　從那一刻起，髒杯子就不再是無害且無意義的小事，而是關於愛與付出的有意義行為。

 

　　正因為弗雷的妻子知道他很聰明，所以她搞不懂為何弗雷可以在幾百、幾千次的重複對話後還是這麼愚蠢。於是，她漸漸地懷疑弗雷是不是有意傷害她，甚至，他是不是真的愛她。

 

 

　　事情是這樣子的。如果你的伴侶每天醒來，無論在言語和行動上都表達了他們對伴侶與關係的重視和珍惜，那水槽旁邊的髒杯子並不會讓你感到痛苦和不尊重。然而，當弗雷的妻子百般嘗試跟他溝通並傾訴自己的痛苦和沮喪時，卻一次又一次地被他提醒，「我已經做好決定了，你的看法並不重要」。

 

　　因此，當「同樣的爭吵」發生卻要對方看開點，或是把任何已經造成的傷害歸為意外，這些都與其他更明顯的「重大犯罪」一樣變成殺死信任的原因。無論我們是故意拒絕配合伴侶，還是理所當然地無法理解哪裡出了問題，結果都是一樣的。「同樣的爭吵」的最後結果是帶來更多的痛苦，以及信任感越來越低，無論最初的意圖是好是壞。

 

　　「這就是兩個沒有惡意的人，如何漸行漸遠最後分崩離析。」弗雷寫道。

 

　　弗雷說：「如果必須把失敗關係的問題歸納為一個想法，那就是我們沒有把不可見的東西變成可見的，我們沒有投入時間與精力，去培養在忙碌的日常生活中可能沒有注意到的意識。如果我能提早發現某些情況和類似爭吵最終會殺死這段關係，我就會做出不同的選擇。」

 

　　「我本可以藉機表達我對她的愛與尊重，而不是每天留下這些小傷口，讓她覺得自己說的話不被放在心上，不夠重要也不被尊重。我本可以更謹慎避免留下『證據』，這讓她感覺一再重複地爭吵印證了『我總是選擇自己的感受和喜好，而不會顧慮她』。」

 

 

原文出處：The Atlanti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