譯者|Mumu Dylan
如果你現在不是在螢幕上閱讀這篇文章,那麼你正握有人類改變世界的重要發明之一。然而,這項重要的發明卻還沒有得到它應得的名聲。紙本倒是喜悅自謙,引領你在紙面上閱讀文字,而這樣的行為僅僅只是思想和論據的一個階段,卻已經改變歷史。
如果沒有這個階段,書寫和印刷文字只會吸引到小眾讀者。在數位時代之前,所有普遍用來替代紙張的東西都太過於稀少、麻煩、昂貴或不方便提供為數眾多的人類記載文字,更不用說提供大眾閱讀。從長期來看,沒有任何一個媒介能夠媲美紙張,無論是石板、木頭、竹簡、棕櫚葉、莎草紙、羊皮紙或牛皮紙。
今天,紙張有比任何材質來得更多的足跡能夠數算。每當你讀一本書、新聞報紙、帳單或便利貼時,你就是這趟長達兩千年旅途的最新目的地,經過十億雙手掌,從中國開始一直到結束。
紙本使得作者們在整個歷史中寫出前所未有的作品量。當中還有來自南亞和中亞的佛教傳教翻譯者,他們在將近兩千年前帶著他們信仰的宗教傳入中國,到中國後他們的著作通常出現在竹簡、絲綢和木頭上。用紙張記錄使得著作以及想法史無前例的觸及到不僅僅是王子和學者,還有商人甚至是窮人。
在他們之中有曾是從中亞延伸到馬格里布的阿拔斯王朝官員,信仰可蘭經的神學家們幫助他們建立帝國,而科學家和藝術家在哈里發(回教統治者的稱呼)的催生下於西元760年代指定巴格達城為首都。另一方面在義大利半島上的各公國外交官們隨著1454年義大利聯盟成立後,開始不斷豐富記錄著使節歷史。
還有像是伊拉斯謨、馬丁・路德和許多學者在桌上寫下發表的文藝復興和宗教改革,利用義大利紙張廉價的優勢,努力追求復原、複製和翻譯希伯來文、希臘文和古羅馬文的偉大文本。另外,十八世紀的荷蘭印表機在法國大革命前,提供了期望著散佈思想的革命作家們有效的輸出。
紙本的時代都擁有其超然的個人特色:托爾斯泰和歌德他們的文集合併後共有兩百多卷。它也有其政治上的動力:列寧坐在倫敦的Clerkenwell Green區為走私運進俄羅斯煽動共產主義革命前的火星報(俄羅斯社會民主黨黨報)編輯文章;又或者像毛澤東,他的毛語錄更是歷史上印刷量名列前茅的書籍。
對許多人來說,經過數位媒體的崛起後,終於使我們看到紙張卓越的普遍性。當然,撇開寫作不談,紙張已經找到自身所能扮演的千萬種角色定位。它仍然是日常生活中的經緯線,透過日常的輕鬆散步就能發現。像是你打開上頭有個紙燈罩的床頭燈;走廊上的畫作印在紙上,並且後頭還放著襯紙;一捲廁紙在浴室的廁所旁,和洗髮精上面的標籤紙;廚房裡,你的麥片盒和果汁盒都是用紙製成的;你讀完信紙,並且用紙做的郵票付郵費;你的錢包裡攜帶紙錢;你走路的上班途中看到的廣告牌上是印在紙上的廣告,以及公園裡的孩子們正放著紙風箏。
在辦公室的咖啡機旁有紙杯,而你的工作必然會有一些文件堆。午餐時間,買份報紙和用紙包著的三明治,然後你買禮物並用禮品紙包裝。到了晚上,一名青少年被派去發送堆疊在紙箱裡的紙傳單,而在餐館裡的燈籠和點菜單也都是紙做的。飯後,你的朋友請你抽根菸也是用紙捲成的。米紙可以被拿來食用,或是摺起來當作飛機嘔吐袋。紙張可以遮蓋光點也可以割傷手指。它可以形成一定的重量,讓你的行李常常超過航空公司的限制,或者能捕捉微風,不需多久即可升起至數百英尺的空中。孩童做出紙飛機讓它飛越教室,示威群眾燒燬印製的肖像。它可以維持數百年,但也可以在幾分鐘內消失於濕氣濃厚的環境下,或是被蛀書蟲在幾天內啃食掉。它可以用來作為普通而實用的公車票,也可以是備受珍藏而昂貴的成為世界上最被喜愛的畫作介質。
很明顯的,有許多預言紙張滅亡的言論還為時過早,並且被誇張化了。每年有超過四百萬噸的紙被生產,它在我們的生活方式中是不可或缺的。當然有個更重要的問題是,關於紙張在這個已經產生變革的世界裡所扮演的一個角色-也就是擔任寫作或印刷的搬運工。目前它正將成千上萬的繁重文字交付給數位媒體;以及從百科全書一直到通信這些承擔超過百年歷史的任務,已經大量的被轉移到螢幕上。還有一個意義上的轉變,紙張已經成為一個題材,而不是簡單的媒介。這件事在藝術圈中從幾十年前開始變得明確,紙張在藝術作品裡成為不只是單純的背景,在少數的情況下,它本身就是一門藝術。亨利・馬蒂斯的拼貼使這個轉變更加具體-當媒介本身成為藝術。這往往是介質逐漸開始失去歷史作用的預兆。
但這並不意味著紙張作為承載文字的用途將要終結,雖然確實預示著它放慢腳步了。不僅如此,它還意味著紙張原本的優點(唾手可得的原料、便於製造、便於使用者使用)都不夠好了。這些優點曾使文化擴張到前所未有的時期,就如同他們鼓舞了知識、信仰和理念,進一步的滴入流往社會經濟的階梯。這是一個了不起的故事而且沒有其他的實體介質能夠像它一樣傳遞。然而這個革命性的特質現在已經被它的數位勁敵共享,紙張也無法在傳遞速度上與之競爭,數位化具規模的信息立即可用,而且方便取用(對於那些能夠負擔一台電腦和網路費用的人)。
如果美學可以作為未來紙張承載文字的保障,那麼它們也將轉換角色:不再是以一個「凡夫俗子」來傳達訊息給世界,更多的時候是作為「貴族」,保留優雅的插圖小說、咖啡桌上的書籍和昂貴的邀請函。這不再是歷史意義上的紙張,這個表面傳遞著一種新的力量給全世界數十億的讀者。紙本在信息時代扮演著關鍵角色一直沒有被美化,而是不斷地使它變薄。它的力量反倒是原本就已經存在的普遍性,使宗教、政治和思想能夠觸及到比起以往更大一部份的人,紙本最偉大的運動就是智慧的交流、挑戰結構的不平等和質疑權威體制。
中國佛教鼓舞了更為廣泛的社會參與宗教,透過生產成本低廉和更加口語化的著作。在中東地區由於用羊皮紙和莎草紙製成使得閱讀變得奢侈,普遍使用的紙張則是由阿拔斯哈里發取得知識並廣泛地提供至整個帝國,分別有數以百計的書店和幾十間圖書館,但探究文化其結果是將這些傳入歐洲使得文藝復興的成型加快。修士謄寫複本至牛皮紙和羊皮紙上使得這些文本只適用於極少數拉丁文主導的文明。但從十六世紀母語聖經譯本開始大量印刷,前所未見的開始將宗教傳入西歐的未信者。
紙本長久以來的地位第一次面臨巨大的挑戰,從各方面來看,紙類即將式微。它們即將被當成放置在博物館內的懷舊典藏,然而叱吒歷史約20個世紀的紙本,也不會輕易的被全盤被數位化,下文將提出一些實際的理由。首先,數位媒體永遠必須仰賴電力,更重要的是,任何在網路上的資料都有可能被入侵。你所閱讀的資訊可能被世界另一邊的人所窺視,或更糟糕的:對方可能正是你的政府。
甚至於你所寫下的文字,都可能被監視、竄改或刪除。作家路克・哈定(Luke Harding)發現當他在書寫關於愛德華・斯諾登和美國國家安全局的內容時,他所寫下的文字竟然在眼前自動消失了。然而,我們是否擁有知識所有權是重要關鍵。近期亞馬遜電子書的讀者反映,書裡的一段文字就在他閱讀的當下消失了,這說明了,讀者並不像擁有實體書籍那樣擁有在電子書。
在有著作權觀念的現代,報紙和小說以化身為實體紙本的方式,交付所有權於到廣大的讀者手裡,此種所有方式產生了深層的政治效應。數位化革命,為人們提供了史無前例的廣大管道吸取知識,然而,這些管道卻也被某些中間媒介所控制。那些能讓你握在手中、擺在架上、承載在紙本上的文字,永遠擁有自己獨特的魅力。
原文出處:獨立報
書籍資訊
書名:《紙張的足跡》(The Paper Trail)
作者:Alexander Monro
出版:Penguin Global
日期:2014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