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住它，要它跟你說話，你便能看見它。

　　邀請它，進入你的身體，你便能體驗前所未有的刺激。

　　只是要小心，別玩過頭丟了你的小命。

 

　　這不是最新的抖音挑戰，而是不知道從哪來的刺激鬼手，不用插電還很有機，讓你一握就狂翻白眼，欲罷不能。

 

　　澳洲雙胞胎 YouTuber 兄弟丹尼‧菲利浦與麥可‧菲利浦透過A24進行全球發行的處女作長片《鬼手鬼手請開口》，開場便如《月光光心慌慌》那般展示了冷血殘酷的弒親悲劇，弟弟對哥哥的突然刺擊，也暗示了本片的黑暗結局──親人之間，可以互助，也可以互害。

 

　　電影描述母親自殺的女主角米亞，與父親情感疏離，總是和閨密待在一起。某天閨密帶著男友（同時也是女主米亞前男友，因此之間有著一種微妙的緊張關係）、米亞、還有閨密的弟弟，一同參加友人家的派對。派對上，朋友拿出一只蒼白鬼手，聲稱其乃「能與鬼溝通的靈媒手臂」密封而成的特殊道具。只要握住它說出關鍵詞句，便能看見鬼魂，甚至是讓鬼魂上自己的身，過程宛如電流急急棒，被上身的人會開始做出一些非本人的舉動。

 

　　而為了取信於閨密的朋友們，米亞自告奮勇讓握住鬼手，讓鬼進入身體，這讓她融入了本來排斥她的陌生團體，卻也導致了一切災厄的開端。

 

　　一切只因為某個意外，導致九十秒後該被吹熄的蠟燭沒吹熄。

 

 

　　青少年不怕死挑戰禁忌遊戲、場地、傳統......等等是恐怖片的基本文法之一，你很難想像類似的題材以中老年人為主角。即便很多喜劇電影並不怕讓中老年人出醜或者做出幼稚行為，然而在恐怖片類型上觀眾卻習慣看這些擁有大好前程的年輕生命在挑戰禁忌的過程中被折磨乃至於殺害。因為他們的年輕可以輕易解釋與說服觀眾，何以他們會為了些看起來毫無價值的事物做出這些愚蠢行為。

 

　　年輕人藉由冒險而被同齡人接受，幾乎是某種人類本性的體現。並不是說社群媒體導致了這樣的現象，而是網路作為一種工具，放大了各種挑戰的傳播以及挑戰成功的獎勵，比如海量的關注與點讚。當然，結合虛擬經濟後，就連一些成年人也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地參加各種致命抖音挑戰，比如把人爆頭的跳船挑戰竟能盛行，則是連各國政府都開始認真看待的當代議題。

 

　　如果要問為什麼會有人這樣做，就跟為什麼會有人會給自己打造極端人設，然後打開鏡頭後活在這裡面一樣，主體性在豐盛的獎賞面前總是容易被出賣，至於是賣給他人或者是賣給鬼並無太大差別。而有時候人之所以沉迷各種影音或者他人生活，也僅是為了逃避自我，還有自我所背負的創傷而已。

 

　　因為有時候，生活坎坷的人不敢奢求快樂，只求對痛苦麻木，哪怕這種逃避會讓人失去自己的主體性。

 

 

　　無論是女主失去母親的痛苦，還是閨密弟弟被姊姊還有同齡人嘲笑的羞恥，都造成了他們尋求刺激、激發多巴胺、渴望得到群體認同的強烈動機。他們的自我高度來自他人的認可來形塑，這就是為什麼本片根本不需要去尋找某個存在古老文獻裡的魔鬼來替人類之惡背鍋，反而是藉由鬼手這個道具還有作為死者的鬼魂讓人類本身就足以形成自洽的痛苦機器，正如沙特那句名言：

 

　　「他人即地獄。」

 

　　而這與片中其中一幕極其生猛的靈薄幻視極其相似，在此畫面中，昏迷的男孩靈魂被各種醜陋無比的鬼魂給包圍並啃食，他們享受著這個年輕靈魂的虛擬身體（因為他的身體實際上躺在醫院被其他鬼魂佔據），鮮紅色的畫面彷彿是熱天正午的豬肉攤，臭到隔著銀幕你也可以聽到蒼蠅的滋滋聲。這也算是這部片的一大賣點，片中出現的每一個鬼魂，那怕是在談話中很溫柔的女主角米亞自殺的母親，特殊化妝都化得非常噁爛，不是皺巴巴的就像是泡了水的臃腫豬頭，變形的讓人想到艾瑞艾斯特《仲夏魘》裡摔成凹凸肉泥的人體或者是呼吸吃力的畸形兒。

 

 

　　而我之所以記得這麼多動人的細節，是因為這部電影有許多第一人稱的面對面鏡頭，我們彷彿裡頭玩「鬼手」遊戲的青少年，看著與我們正對而坐的猛鬼們。如果後設點來看，熱愛體驗他人生活的觀眾，何嘗又不是一種鬼呢？

 

　　所有鬼魂都受著折磨，而能讓他們的折磨減輕的，就是一起讓新人受苦。他們會如此殘忍不是因為他們變成鬼，而是因為他們這些鬼是由人所變成。旁觀他人的痛苦有的時候真的會給人一種慶幸自己安全的快感，正如愛好恐怖片的觀眾那樣。此番咀嚼帶著口水，帶著腐蝕鼻腔的濃烈酸臭味，影像細節與片中空間感處理極為立體，甚至一度我以為又有人在電影院看手機，讓電影院裡的寂靜體驗變得十分令人不安。感謝優秀的音效設計師愛瑪·博爾蒂尼翁（Emma Bortignon）。讓這部成本僅450萬美金的作品，有了影院欣賞的規格。

 

　　目前《鬼手鬼手請開口》在全世界已經有了六千六百萬美金的票房，不算太大的數字，但考量到本片的成本，我們也就不意外這部電影已經敲定續集甚至有三部曲的可能。這部電影打開了YouTuber菲利浦兄弟與A24的合作，而在冰冷的電影院裡，為了給自己的血液來點流動，驚嚇驚嚇總是不賴的選擇。特別是當你看的跳躍驚嚇（Jump scare）電影貼著A24的標籤時，似乎娛樂之餘還有點教育性質，那就更少愧疚感了。

 

 

 

 

電影資訊

《鬼手鬼手 請開口》（Talk to Me）─Danny Philippou、Michael Philippou，2023[台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