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的生活真簡單。」

　　「一首歌，用心寫，用心唱，用心聽，就可以了。」

　　「回不到以前了。」

　　「嗯。」

 

　　這段對話不僅是兩個見證時代的老人的對當代音樂的感嘆，同時也是觀眾對當代香港工業電影的哀悼。

 

　　作為又一部試圖重返過往榮光的作品，《潛行》有一眾老港星劉德華、林家棟、任達華、林雪領銜主演，以及在中國混得風生水起的台灣之光彭于晏助陣，導演關智耀也是年屆六十的獲獎技術人員，更有新生代香港演員劉雅瑟參與，然而這部電影證明了哪怕是新生代香港影后，也駕馭不了徒有資金與卡司卻空洞無比的劇本，還有乏味至極的場面調度。

 

　　電影關於一群警察試圖抓到隱藏毒販「老闆」，該人透過年輕人在網上購買毒品而發家致富，同時還擁有先進的網路技術，透過虛擬貨幣還有多項斷點，確保自己不會被警方循線追到。另一方面，儘管「老闆」已足夠令人頭痛，但警方的傳統部門也難與網路部門合作，形成林雪飾演的警官與彭于晏飾演的警官之間的矛盾。隨著「老闆」真實身分逐漸揭露，警方暗藏的臥底也逐漸露出馬腳，香港危機就在一線之間……究竟警方能不能逮到「老闆」，讓香港重新恢復和平，讓年輕人重新尋回良善？

 

　　如果聽我這樣講劇情大綱，或許你會覺得這就是個簡單的商業片劇本，真的會那麼糟嗎？

 

　　《潛行》當然並非那種無所企圖的躺平之作，只是被生產出來騙騙資金洗洗金流的流水線產品。事實上本片倒是問對了一個問題，那就是「何以年輕人壞掉了」？不只大量透過網路購買毒品，甚至會在街上行搶，但同樣把環境拍成地獄，前幾年的《智齒》無疑好了許多。如果要問何以都是香港出品，品質何以差這麼多，甚至給人「窮得只剩下錢」的感覺，那大概就是因為《潛行》在人物刻劃從來就缺乏能以具體情節體現性格與人物關係的能力，而是透過配樂還有對話的資訊強塞，甚至把閃回用得非常廉價，試圖讓觀眾為了一個電影中期死去的年輕臥底警員難過，即便我們跟他不熟，根本不知道他有什麼故事還有什麼對未來的盼望，或者更基本的跟其他人物的有機關係，而更像是彭于晏從路邊領養的一條狗。

 

 

　　另一方面，本片的懸念處理乃至於劇情轉折都相當的差勁，如果說我們以彭于晏飾演的警官這邊的網路部門為視角，可以讓觀眾在多起犯罪中藉由對片中反派「老闆」的真實身分進行猜測，調度觀眾的好奇心；而如果我們以片中林家棟飾演的臥底警察為視角，則可以專注在其與幕後黑手「老闆」之間的多年情誼與社會正義的衝突；乃至於劉德華飾演的反派角色作為一個看來溫文儒雅，以律師的表皮在社會上活動、半路出家的毒販，都可以有一些內心的掙扎與糾葛的拉扯，但電影的視角處理以及角色衝突都拉不出這種觀看上的動能。

 

　　我們對片中發生的事情毫無驚訝，甚至對片中人們的生死毫無關心，只因為這麼多角色，這麼複雜的社會關係，卻令人驚訝的可以處理的如此呆板，不說那些老人或者中年人演員，光是劉雅瑟演的劉德華之妻，面對丈夫的假面生活，竟從頭到尾毫無覺察，而只能充當一個在一場更加愚蠢的黑吃黑行動的犧牲品，只為引起劉德華那狂怒的猙獰，你就知道這部片的根本問題，正在於它角色雖多，卻關懷太少，角色都像套了模組那樣而毫無有機感，只有粗糙的皮相而無真實的血肉。

 

 

　　更重要的是，電影雖然斗膽點出「何以香港變差？」這個問題，後續的解答過程卻極為草率。劉德華飾演的雙面律師兼幕後毒販除了演出一個運籌帷幄的樣子之外，背後對這一切毫無感受與深刻反思，哪怕是始作俑者或者環境惡化加害者，身為一個在片中即將當上父親，讓子女暴露在這年輕人吸毒販毒的社會的人，電影也要把他寫成一路黑到底，心思單純，只會發狠的無聊反派角色。

 

　　片中出現的年輕人不是在開頭拿來送死的年輕臥底，不然就是一臉聰明樣卻還是被逮的年輕駭客，基本上完全就是片中「何以香港變差？」的自我解答，因為掌權的大人們無論黑白正反，沒什麼真正關心年輕人，而只能流於表面做些感慨，甚至還雲淡風輕的問「社會是怎麼變差的」？

 

 

　　不就是掌握資源與權力的中老年人的錯嗎？

 

　　電影有打鬥，有街上飆車，甚至還有槍戰跟大爆炸，但能撼動觀眾的卻寥寥可數，因為這些事件背後並沒有什麼真實的情感，而只有裝腔作勢的對空氣咆嘯與揮拳，很遺憾本片連讓觀眾沐浴往日香港榮光，進入幻象，忘記現實政治困境都不行，而只能慢慢陷入影院椅背潛入夢鄉，而這是這種工業電影最大的罪過。

 

 

 

電影資訊

《潛行》（I Did It My Way）─關智耀，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