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無差別格鬥第一季】

評審：蕭鈞毅

評論對象：〈鄰居〉 

　　或許是「牆」這個安部公房式的主題激發了大家的想像，幾篇小說的作者漂亮地在「牆」上塗抹，為那些純白顏色的屏障延伸出某些不可視的黑暗。潛在「牆」後的主題往往都是阻絕，在幾篇小說裡對語言的不信任讓語言成為「牆」的具象形體，各有特色，卻難免太過單一地把視線都投注於「牆」上，而少了能讓「牆」可以更靈活表現的機會。

　　所以我投給〈鄰居〉這篇，這篇作到了讓「牆」成為場景、隱喻、同時又能使其背景化。小說的主題交由故事來說明，避開了純以對話（以及敘事者話語）來推展小說的方式。這篇小說裡有些點表現的不錯，從開頭女主角與Ｋ漸入麻木的取暖關係裡，一次Ｋ對隔壁鄰居漠然眼光的抱怨，令女主角感到「日漸發胖的Ｋ，始終考不上律師的Ｋ，說這樣的話，真心令我討厭。」這點微微的衝突便是伏筆，讀者如我亦不難推測其後兩人的結局不會多好，然而，女主角對隔了一堵牆的鄰居生活方式、態度與價值觀的好奇心，也在Ｋ離開以後成為故事急轉直下的動機。

　　女主角與Ｋ兩人乍看合理但潛藏著危機的生活方式，終於在兩個人對未來無能為力（其實就是耍廢）的矛盾中炸開，Ｋ離開了，女主角也為了堅持自己的作家夢辭去待遇更好的工作。獨居的生活對精神的打擊，小說甚少處理，但女主角的獨白卻可以見到她逐漸僵化的心靈。對鄰居生活的好奇成為她回到家苦悶生活的救贖，當她聽見鄰居情侶的爭吵時，她「感覺牆壁是我久別重逢的朋友 」。

　　在這裡，「牆」的小說機關變得複雜起來。

　　隔壁情侶的爭吵源於女主角的惡意，她在鄰居的郵箱上貼上「支持多元成家」或辱罵同志的字眼，放大了隔壁情侶對於自身的不安。她也從隔了一堵牆的爭吵中獲得內心的寧靜，眼見其中一人跟離開前的Ｋ越來越像，快慰由焉而生。

　　「牆」因此不再是一道讓主角塗抹心智的拓本，它還大方地邀請其他角色一同參與價值觀的衝突。「牆」並不一定是只有正面以對才能突顯的主題，這篇小說雖然也有其他問題，但對於「牆」所代表的阻隔－－以及阻隔之後誘發出角色新的動機與情緒表現－－都尚算自然。「牆」不只有一個意義，它還以空間與人物的對照，告訴讀者，前頭它環繞著女主角與Ｋ，後頭它則親密地將女主角與鄰居摟抱在一起：儘管那是一個從惡意開始，對「同為失敗者」的懺情擁抱。

　　篇幅有限，特別再提時間順序的問題，先讓女主角聽到爭吵，再解謎說明那是她的設計，這雖是可行的作法，但由於作品是第一人稱，除非可以說服讀者女主角對自己意識有分離的先例（如黃麗群〈入夢者〉），否則她前頭對郵箱上自己貼寫的標籤字句竟能保持距離，旁觀漠然，這一切都變得極不自然。

　　以上是我選這篇小說的理由，僅是我一方意見。

 （本篇評審為第十七屆台北文學獎小說組得主，《秘密讀者》編輯委員之一）